闻冬点了点头,没要季凛帮助,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枕上,伸手接过了季凛手里的水杯递到唇边,喝了两口才道:“谢谢。”
季凛摇了摇头,又嗓音温沉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医生吗?”
听到“医生”两个字,闻冬握着水杯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他摇头,又薄唇微抿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没什么力气,医生...怎么说?”
如果细听的话,大概能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克制住,泄露出来的迟疑意味。
闻冬当然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
他也记得在昏迷前发生的种种异常情况。
其中最异常的,大概就是他喝下了云风给他的那杯水,竟激发出了他的特殊能力。
虽然现在暂时闻不到情绪了,但很显然,闻冬清楚知道,市面上的普通药物绝不会造成这种反应。
对于云风给他下的药,闻冬隐隐有个猜测,但还不能够确定...
不过接下来季凛说出的话,就帮他确定了——
“医生说你的身体本身没有问题,”季凛缓声道,“会出现昏迷,应该是因为你服下了一种不明物质。”
不明物质。
与闻冬猜测的相符。
之前在傅烟体内,也检测出了一种不明物质,并不是傅烟的死因,但这种物质确实存在,且不明。
当时追查这个不明物质的来源,追查到了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名叫晴海生物。
闻冬和季凛本要去这家公司摸底,但在去的路上就碰上了“意外”车祸,导致季凛ICU一日游,再醒来,他们就被接连而起的案情推着走到了现在,暂时无暇再去摸底。
只是闻冬没想到,短时间内竟然又出现了这所谓的不明物质,且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
闻冬迟疑道:“这种药物的作用是什么?云风原本应该还没有想置我于死地?”
“原本应该是没有的,”季凛应了一句,暂时没有提起当时自己赶到时候,云风的麻绳已经勒上了闻冬的脖颈,而是言简意赅道,“根据云风口供,他说他给你下的药,是一种新型催眠药,是晴海生物出品。”
闻冬心尖重重一跳。
却不止是因为再次听到了“晴海生物”四个字。
更是因为,云风说,那是一种催眠药。
在这一点上,闻冬是相信云风的,因为他当时确实感觉到了被“催眠”——
思维混沌,好似不受控制般想要跟随云风,云风让他说什么,他好像就会不受控制说出口。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就不该被激发出那样过激的特殊能力,更不该昏迷了。
闻冬又无意识般抬起手,指尖轻轻拨转起锁骨上那枚圆钉。
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
“据云风口供,”见闻冬没有说话,季凛又不紧不慢沉声说了下去,“晴海生物那边给出的解释是,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服药人体内本就存在同类型药物,两种物质对撞矛盾,便会如此。”
闻冬指腹倏然用力,按住了指下那枚锁骨钉。
这正是他的猜测...
因为他的身体内,确实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不明物质的东西。
这是他特殊能力的来源。
是他迄今为止不可言说的秘密。
从某种角度来讲,也可以说是他一生痛苦的开端。
“所以,”季凛忽然俯身,攫住闻冬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闻冬,你知道在你身体里的不明物质,是什么吗?”
早已习惯了季凛百般试探,这次却猝不及防是记这样直白的问法,闻冬愣了一瞬,忽然勾唇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半是玩笑般自嘲道:“季先生忽然这样直白不同我周旋,算是对我一个病号的关照吗?”
不知被这句话中的哪一个词眼戳到,季凛微微蹙了下眉,他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注视着闻冬的眼睛。
季凛的眼眸颜色很浅,可被他这样专注注视的时候,又觉得仿佛在被深渊凝视,望不见底。
闻冬忽然感觉不大自在,他偏开视线不再同季凛对视,说出来的话愈发添了不着调的揶揄意味:“还是说,你被我今天吓到了,怕我死了?”
明明是故意说出来讥讽季凛的话,可在出口的瞬间,闻冬却莫名觉得心脏一涩。
好像在心底的最深处,莫名就开始紧张,而又期待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下一秒,闻冬就听见季凛言简意赅答了一个字:“不。”
闻冬嘴里瞬间泛起一股苦味。
不过还不等这股苦味弥漫开来,季凛就又慢条斯理说了下去:“不怕你死,你死的话,我会陪你。”
明明是句堪称千斤重的诺言,可季凛说出来的语气,却又好似平淡自然得像是在说“你要吃饭的话,我会陪你”一样。
闻冬蓦然侧过头来看向季凛。
在这一刻,闻冬甚至极其罕见,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底浮现起难以置信的茫然。
大概是他这副表情确实罕见,季凛唇角微微扬了扬,语气也染上两分笑意:“很惊讶?类似的话,我不是之前就说过吗?”
闻冬默然。
季凛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在那场车祸之后,闻冬曾有短暂冲动,问过季凛有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可能有另一种关系。
一种跳脱出所谓的“猎手”与“猎物”,更为平等,又能互相束缚,互相占有的关系。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伴侣。
当时季凛回答:“如果我们是另一种关系的话,在那辆车撞来的瞬间,我就不会打方向盘了。”
很显然,在季凛的定义里,真正的伴侣,理应共生,亦共死。
所以季凛刚刚说出那句“你死的话,我会陪你”,闻冬才会感到震惊。
这句话在闻冬听来,简直和“我邀请你做我的伴侣”无异。
“你之前不也默许了吗,”季凛又缓声道,“默许你会考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看,要你的玫瑰永开不败。”
说到这个,闻冬就又想起了脚踝上那个脚环。
他当时说,等季凛出院后,可以给他换一个挂坠,把现在这个调色盘挂坠换成玫瑰。
这于闻冬而言确实是一种默许。
默许他会认真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季凛出院之后案件跌宕起伏,确实还无暇去定制新的挂坠。
况且,季凛也有私心——
希望定制这个挂坠的时候,他已能真正拥有他的玫瑰。
闻冬薄唇动了动,终于想要说句什么,然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季凛目光也同样落在了闻冬纤细脚踝处,那个他亲手为闻冬戴上的脚环。
季凛没有让闻冬开口,而是抬手食指竖起在唇边,轻“嘘”了一声,之后忽然道:“在你给我答复之前,我还要再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其实说是坦白,可季凛这时候又好像变得含蓄委婉起来。
他没有直接说“我在你的脚环里安装过定位”,而是说“云风别墅区那边,有定位屏蔽装置”。
可闻冬何其敏锐,他又怎么会听不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只是略怔了一瞬,闻冬就反应过来了,他莫名觉得好笑,清冷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忍不住问:“你现在就坦白这个,难道不怕我被你吓到,从而拒绝你吗?”
毕竟绝大多数正常人,如果在得知了自己的追求者,竟然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大概都会被吓到,从而立刻选择拒绝了。
所以季凛这算什么?
是笃定了他和他一样疯,绝不会被吓到吗?
“不怕,”季凛忽然靠近闻冬,薄唇无限趋近于他的耳廓,却又差之毫厘没有真正触碰到,低声问,“闻冬,你听过一句诗吗?”
闻冬忍着想要抬手揉耳朵的本能反应,下意识问:“什么?”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季凛缓声念出了那句诗,“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季凛的嗓音本就低醇如同大提琴,这把嗓音实在太适合用来念这样的情诗。
那简直就是在种下罂粟花海,诱人靠近,沉沦,深陷不可自拔。
念完,季凛微微一顿,又忽然靠得更近,薄唇很轻很轻,如同羽毛般轻轻吻了吻闻冬的耳尖。
之后,他就就着这个姿势,一字一顿问:“所以,我的小玫瑰,你被打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