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逐渐认识到,那确实是事实。
这个法官,判决了这些罪犯无罪,即使他们伤害了一只世界上最最无辜的雄虫!
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积蓄,很快将会冲破平静的表象。
莫耶支撑不住,苍老的身躯往后跌去,勉强靠在了墙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工作了多年的肺部发出浑浊的声音,像即将报废的老风琴。
但他的头脑却从未有过如此清新的时候。
他看见愤怒的观众们从座位上站起来,有的甚至张开了羽翼,他们如同一股无法被阻挡的潮水,冲击着警官们组成的防线。
当防线被冲破,莫耶明白自己将会被这股潮水淹没。
“你更要记得,你要维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莫耶一生都在维护这件事。
即使要为之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辞。
他更明白自己这样改变不了什么,但有些事必须要做,哪怕毫无用处。
不,也不算毫无用处。
莫耶睁开眼,看向被告席上那十二只雌虫。
他多多少少还是挽回了一些东西。
莫耶的眼神从这些雌虫的脸上一个个掠过,最后他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了陆昔的脸上。
然后,黑发的虫族对他弯起了眼睛。
尽管现场是如此地嘈杂,到处都充满了暴力,混乱不已。但在这一刻,所有虫族都听到了一句话。
“法官,我认罪。”
“我承认,阿德莱是我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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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昔抬起手,那沉重的锁链绷直,紧接着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将铁链从中间削断,断口利落平整。
铁链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在法庭里久久回荡。
观众们还维持着和警官们扭打的姿势,甚至还没来得及分开,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们静静地看着陆昔,感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陆昔捏住食指上的戒指,低声道:“我本想挑个好时间同你说的。”
这话是对夏白渊说的。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更担心我没法在死前成功搞定,幸亏这件事没出岔子。”
明亮到几乎可以说刺眼的灯光下,黑发红眸的虫族缓缓摘下了戒指,黑曜石的戒指在桌面上滚了几圈。
以他为中心,一股明显的信息素味迅速地扩散开,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法庭。
并不浓重,却很清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一股微微香气。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排排的雌虫倒在地上,他们一个个都失去了力气,泪流满面。
世界,安宁了。
那些困扰着他们,哪怕是在最深最沉的梦里都挥之不去的噪音,以及无法忽略的疼痛——他们甚至不知道疼在哪里,这疼痛好像不属于他们身上的任何一部分,但他们又觉得全身都在疼痛。
现在全部都消失了。
他们仿佛回到了还在虫蛋里的时候,那样平静,那样温柔。
陆昔坐在桌面上,伸手拉下夏白渊的帽子,直视着他青蓝色的双眸。
夏白渊的绷带一层层掉下,逐渐显露出他清隽精致的脸。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半是惊诧半是恍然大悟。
“原来你真是雄虫。”
陆昔拿起戒指塞进他的手里:“这是我雄父留给我的戒指。”
————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刚被陆墨捡回去,彼时他还懵懵懂懂,无法自主地控制精神力。
房间总是破破烂烂,再坚固的墙壁也会被卷成一捆废料。
雄父不以为然,觉得他只是有些活泼,并因此很是得意。
直到他某一天又没控制住自己,这一次却在一阵距离的头痛之后,陷入了昏迷。
醒来之后,雄父将这个戒指送给了他,让他从此不要再轻易摘下。
“我知道,那是你的本能。”
“你想要成长,你想要成熟,但是不行。”陆墨蹲在他的床前,墨绿的眼眸暗暗沉沉,“突破精神力限制,你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成功,而假如失败了,你就会……死。”
“永远也不要去尝试,阿昔,你这样就很好了。”
……
夏白渊将戒指顶在指尖,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夏白渊像是想到了什么,径直问道:“是在医院里的时候?”
啊,夏白渊好聪明哦!!
不愧是战神呢OVO
陆昔不好意思地挠...
了挠腮帮子,道:“当时没估计好,我还以为我可以的控制住……结果差点炸了。”
夏白渊:“……”
陆昔:“但是结果是好的!!!”
夏白渊幽幽道:“也就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差点就去见虫神了。”
陆昔纠正道:“不,是我带着你和你雌父一起去见虫神。”
即使他努力控制,可一旦爆炸,夏白渊离他那么近是绝对活不成的。
天知道他当时差点哭出来了。
夏白渊叹了一口气,将脑袋压上了陆昔的肩膀。
“干得好。”
“诶嘿!”
“下次别这么干了。”
“……”
陆昔心虚极了。夏白渊懒洋洋地靠在陆昔身上,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他累极了。
从昨天开始,他的神经就没有松懈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紧张不已。
他是清楚的,陆昔是真的弄疯了阿德莱。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害怕阿德莱突然好转。
他甚至想过索性直接去杀了阿德莱,这样就再也没有后患。但时间实在是太紧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
一整个大厅的虫族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看着陆昔,泪流满面。
无需多言,他们知道如今站在这里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只雄虫。
但一声尖笑却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加德纳指着陆昔,朝法官喊道:“法官,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快判他死刑!是他对我的阿德莱下了毒手!”
陆昔挑了挑眉:“什么下毒手,我和他闹着玩呢。”
“谁知道他那么脆弱,我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气而已……”陆昔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一丢丢”的手势,“结果他就睡着了,我怕他坐椅子上睡着睡着摔下去,于是好心给他用锁链捆得结结实实。”
陆昔委委屈屈:“我受了那么多的惊吓,还是为你的阿德莱着想,你不感谢我,反而还要杀我,你什么意思?”
夏白渊静静地看他信口雌黄。
陆昔在那茶完了,一扭头对夏白渊道:“哇,真的很爽啊,难怪我刚刚看他嘚啵嘚啵那么起劲,绝了。”
夏白渊体贴道:“声音最好小一点。”
陆昔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但加德纳已经听到了,他悲戚地看着莫耶,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的阿德莱只是一个低等级的雄虫,但他不应该受到这样残暴的虐待,他是那样好的一只雄虫。法官大人,您公正明理我已经知道了,可您不能放过凶手吧?”
还没等莫耶说话,夏白渊冷冷地瞥了加德纳一眼。
加德纳好像挨了一刀似的,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夏白渊大部分时间不怎么记仇,但偶尔会格外记仇。
“好雄虫?”夏白渊在嘴里把这三个字咬了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在哪里?”
加德纳瞪着眼睛:“他——”
“好到割下他们的皮肉?”
“好到斩断雌虫的羽翅?”
...
“还是好到逼雌虫跳楼?”
夏白渊冷笑一声:“这样的好雄虫,应该送去地狱里感化众生,而不是在人间拯救雌虫。”
加德纳这才惊觉——他演戏演得过于投入,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他的雄子是什么样的,他还不明白吗?
他梗着脖子说:“你、你有证据吗?就这样污蔑一只受尽折磨的雄虫?你不怕被虫神抛弃吗?”
“证据?”
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夏白渊轻笑了一声,“这不巧了吗,刚好有个证据。”
“你。”他对站在被告席中的某只雌虫抬了抬下巴,“你刚刚说,你的哥哥被阿德莱怎么了?”
那只雌虫双目赤红地看着加德纳,其中满是仇恨:“他被阿德莱用药迷晕后割断了跟腱,但阿德莱认为哥哥迟早会长回来,于是他切掉了哥哥的羽翅。”
“你想看看他吗?”
“你要看看他吗?”
他隐忍多年,一朝爆发恨意铺天盖地,吓得加德纳往后退了一步:“谁、谁要去见一只低等雌虫?”
雌虫的脸颊抽了抽,像是在笑:“可我们想见你很久了。”
他步步逼近,加德纳变了脸色:“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要回去了!”
看着加德纳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昔对那只雌虫道:“就这么让他跑了?”
雌虫猛地退了一大步。
陆昔:“……我们刚刚站在一起时你还跟我讨纸笔要写遗书。”
你退一步的动作认真的?你让陆昔好受伤。
“不……没什么。”雌虫挠了挠脸颊,“我看到阿德莱的样子,心里已经满足了,至于他的雌父……”
不用他说话,陆昔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转头环视,所有在场的观众都是一脸晦气。
被当枪使的感受可不好,当时越激动,现在的感觉就越吃shi。
更别说加德纳这一次直接耍了整个虫族,如他所愿,现在他是全虫族知名度最高的明星了。
经过这一次,恐怕所有的虫族都会牢牢记得,在事情还未明朗的时候,绝对不会再站队了……
他的雄主没有打算杀了他都是仁至义尽。
“那么——”
莫耶举起法槌,重重敲了一下,朗声道:“原告不再追究被告的刑/事责任,被告陆昔无罪释放!”
在这个法庭里,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热闹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就连年迈稳重的法官,也脱下长袍跳起了年轻时学到的舞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理解老师的意思。
你要坚守你的坚守。
不要犹豫,不要胆怯。
老师知道他会选择这样的路,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说得太多。
“莫耶,你或许永远不会成为名垂青史的法官,但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虫。”
这是他毕业时,老师留给他的话。
在欢呼声中,陆昔拉住了夏白渊的手。
“我们现在,可以去登记结婚了。”
...
夏白渊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他似乎没有太大的感受,当他确认陆昔是雄虫时,甚至没有多余的喜悦。
无论陆昔是雄虫,还是雌虫——
夏白渊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