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虞珩脸上又浮现笑容。
第二次入宫仍旧要摸脸、摸骨验明身份。
这次没再遇到良妃,纪新雪等人顺利的回到蒹葭宫。
德妃和苏娴正在看尚宫局送到蒹葭宫的新首饰,见到嘉王府的小娘子们,直接将首饰分给小娘子们,一件都没留。
小娘子们高兴的同时,或多或少有些不好意思。
德妃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尚宫局送来的东西一年不如一年,也就内造的名头还能唬人,我将来给你们添妆的物件才是真正的好东西,那时再谢我也不迟。”
纪新雪低头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宝石虽然不够大,但胜在颜色剔透,固定宝石的金丝花纹别具一格,在他眼中已经算是好东西。
但他只是王府的县主,这却是尚宫局供给德妃的份例。
这些首饰中价值最高的金镶红宝石鸾凤步摇在大娘子头上,恰到好处的衬托大娘子的娇俏。
可惜步摇的珍贵之处都在繁复的工艺。用料虽然也不错,却有配不上工艺的感觉。
德妃得宠几十年,手中的好东西数不胜数,看不上这些首饰也正常。
众人热热闹闹的陪着德妃和苏娴用了晚膳,带着新首饰回自己的住处。
纪新雪将所得的几件首饰都摆在面前,依次查看后又发现十分有趣的事。
两根金簪的重量不对,不是铜包金或者银包金,就是镂空的金簪。
纪新雪伸出手指弹在簪身上,发现是后者。
是焱光帝挥霍多年,终于将三代帝王积攒的私库都败光,还是下面的人狗胆包天,连嫔妃的份例都敢克扣?
出于私心纪新雪希望是后者,但理智告诉纪新雪是前者。
下面的人再怎么吃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克扣到德妃头上。
可惜纪新雪只能猜测,没办法证实。
翌日发生件震动朝堂和后宫的大事。
焱光帝封良妃的妹妹为崔嫔,将襄王记在崔嫔名下,又给襄王加一千户食邑。
三位皇子中,本就是襄王封地最佳,焱光帝突然给襄王加一千户的食邑,还给襄王定下出自世家正风光无限的崔氏女做母亲。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很难不让后宫和朝堂多想。
贤妃步履匆匆的带着德惠公主来找德妃,蒹葭宫内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往日在宫内各司其职的宫人频繁出入蒹葭宫,几乎将本职忘的干净。
整日陪着嘉王府小娘子们玩乐的苏娴也变得忙碌起来。
大娘子感觉到紧绷的气氛,将妹妹们都拘束在她的住处,防止她们给德妃和苏娴添乱。
如此过了三天,后宫朝堂的动荡还没平息,焱光帝又下新的旨意,他要给宫中主要宫殿改名,新匾已经打造完毕,各宫即刻换匾。
上次宫中换匾的时候,还是神仙子在焱光帝身边的时候。
焱光帝听信神仙子的话,以名为‘赤阳’的牌匾顶替三代帝王用过的牌匾。
这次焱光帝又信了和尚的话,将‘赤阳’丢掉,换了块名为‘菩提’的牌匾上去。
道观瞬间变成和尚庙,风格转换的极为突然。
除此之外,皇后、贤妃、良妃、德妃等人宫中的牌匾都要换,受宠的低位嫔妃和某些空着的宫殿也换了牌匾。
纪新雪闲来无事,与宫人们打听都换了哪些牌匾,将各个宫殿的新名字依次列在纸上研究。
德妃的蒹葭宫已经变成明镜宫,其他宫殿的新名字也大多与佛教有关,有些宫殿的名字在佛教眼中却是恶语,可见焱光帝信重的和尚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无聊的十天彻底过去,嘉王府的小娘子们悄无声息的出宫,各自修整后去前院与嘉王共用午膳。
嘉王仍旧是富贵闲人的模样,等到太阳落下,快到再次入宫的时候,才让众人离开。
这次休假让纪新雪有些焦躁,虞珩上次让青竹送来的植物油全都没有效果,菌增长的数量也不符合纪新雪的预期。
为了实验菌的活性和青竹新送来的植物油,纪新雪不得不再次大量使用菌,如果这次的植物油还是不行,纪新雪即将面对菌不够用的窘境。
还有个让纪新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万一忽然出现能祛除菌的植物油,纪新雪要如何记录效果和用量?
他每次出宫只能在嘉王府待不到五个时辰,其中至少两个时辰都和嘉王在一起。
如果植物油只能暂时压制菌,减缓兔子的死亡时间。他不在府中的时候,被选中的倒霉兔子会不会在还没有发的时候被人抓走红烧?
或者有仆人心怀侥幸,将已经死了的兔子拿回家吃。
突如其来的上火让纪新雪头疼两日,恹恹的躺在摇椅上,顺着窗户望着蓝天,连研究佛教书籍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等纪新雪好不容易调节好心情,暂时忘记菌碗和植物油的事,准备重新投入到书海的怀抱时,太学开课了。
收到太学开课的通知时,纪新雪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焱光帝早就破罐子破摔,将宗室和勋贵骗到宫中就算达成目的,根本就不会提上课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冤枉了焱光帝。
德妃和苏娴也对突如其来的旨意十分意外,特意问传旨的太监,都有哪些人可以去太学上课,授课博士出自哪里。
传旨太监的回话让纪新雪找回对焱光帝的熟悉感觉。
所有入宫的人都要去太学读书。
授课博士是一群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和尚,所谓的太学是刚换牌匾的空宫殿。
翌日,德妃宫中的小娘子们分别随宫人前往不同的方向,他们的学堂在不同的方位。
大娘子和四娘子在同个学堂,三娘子和六娘子在同个学堂,纪新雪单独在一个学堂。
纪新雪远远看到站在学堂门口的虞珩和纪成,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自然而然的站到虞珩身侧。
口头婚约并没有影响虞珩和纪新雪的关系。
虞珩知道纪新雪还没开窍,也不指望纪新雪开窍,只想守着纪新雪长大,然后顺理成章的和纪新雪定亲、成亲,口头婚约只是让他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再患得患失。
纪新雪则一心一意的认为虞珩会托清河郡王世子去嘉王府求亲,是因为怕他会倒霉的被选为和亲公主。
嘉王承诺过,只要将来皇位更迭后王府没事,就不会让他真的嫁给虞珩,让纪新雪更没有压力。
在他眼里,口头婚约是他和虞珩友情的见证。
好兄弟不愿看到他远嫁靺鞨,不惜亲自和他定下婚约,不幸羊入虎口被嘉王拿捏。
好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等将来尘埃落定,他和虞珩就悄无声息的解开口头婚约,绝不会耽误虞珩议亲。
“你怎么在这?”纪成表情深沉,身上头一次浮现类似清河郡王世子的沉稳气质。
纪新雪左右看了看,声音又低又急,“我不该在这?”
虞珩挪动脚步,尽可能的将纪新雪挡在身后,低声道,“这里都是宗室后代,之前被带过来的人都出自不同的府邸。璟屿兄刚被带进殿内,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纪成立刻将已经进门的人告诉纪新雪。
黎王府的长子,纪璟屿,还有其他宗室府邸的人,确实每家只有一人,而且除了纪新雪之外,都是小郎君。
没等纪新雪再说话,已经有穿着袈裟的和尚走到三人面前。
和尚问道,“哪位是襄临郡王,请随贫僧来。”
虞珩应声,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不仅引得和尚面露急色,不远处的太监也都看了过来。
纪新雪暗自皱眉,以拿起手帕擦脸为掩饰对纪成做口型。
‘推他’
纪成不仅推了把虞珩,还无师自通的说了句话,“你先进去,我等会就来。”
僵着脸走过来的太监听到纪成的话脸色稍缓,轻声哄虞珩,“郡王先进去,您和成郎君在一处上课,等会就能见到成郎君。”
虞珩回头看了眼纪成,眼角余光见到纪新雪正状似胆小的躲在纪成身边,点了点头,大步随着和尚离开。
阿雪真正害怕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露怯。
虞珩离开不久,又有新人被引到殿外,是两个小郎君和一个小娘子。
纪成远远见到这三人忽然脸色大变,立刻低下头,缓了口气才小声对纪新雪道,“伊王的五子、六女,振王的三子。”
纪新雪扭手帕的动作几不可见的僵了一瞬,快速抬头看向远方。
当年焱光帝将伊王和振王贬为庶人圈禁在皇陵附近,连伊王和振王的妻族都未能逃过责罚,纷纷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却始终没说要如何对待被伊王带进宫的女儿和被振王带进宫的儿子们。
没想到正该和伊王一同被圈禁的伊王五子,竟然也在宫中。
纪新雪的目光在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郎君脸上扫过,注意力大多放在唯一的小娘子身上。
伊王的六女,纪柳,只比他晚出生一个多月。
三个人走到殿前,沉默的立在原地,没有与纪新雪和纪成交流的意思。
没过多久,带虞珩入殿的和尚去而复返,要带走纪成。
纪成离开后,又有不同的和尚分别带走伊王和振王的儿子,殿前只剩下纪新雪和纪柳。
纪新雪感觉到脸上犹如实质的目光,抬头看向纪柳,“有事吗?”
他不喜欢纪柳看他的目光,也想不明白纪柳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纪柳挑起眉梢,语气中满是嘲讽,“你阿耶不是很宝贝你吗?这次怎么就舍得让你入宫。难道已经知道圣人的身体比三年前还糟糕,怕再不让你进宫来不及?”
周围的太监再次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目光,纷纷看向纪柳和纪新雪。
纪新雪没想到纪柳会是这种性格,他以为纪柳会与钟娘子理想中的孩子差不多。
“姐姐在说什么?”纪新雪抬起头,脸上满是困惑和茫然,“圣人下旨让我入宫读书,我才会和姐姐们一同入宫。三年前我在王府中与阿耶一同茹素抄经为圣人祈福。”
“呸!谁是你姐姐?”纪柳眼中浮现水汽,恶狠狠的瞪着纪新雪,仿佛是要将纪新雪撕碎。
纪新雪脸色苍白的退后两步,怯怯的道,“不是姐姐的话,是阿妹吗?”
为虞珩和纪成引路的僧人折返回来,在距离纪新雪和纪柳十步之外的地方顿了下,径直走向纪新雪,“宁淑县主,请您随贫僧来。”
纪新雪不想再刺激纪柳,免得纪柳怒火中烧做出不可控的事,惹出没必要的麻烦,他擦了下眼角后对纪柳点了点头,随着僧人进殿。
刚走到宫殿门口,纪新雪差点冒出句‘好家伙’。
亏得他曾天真的以为,焱光帝是真的准备让入宫的人上学。
这是上什么学。
要将宗室和勋贵都培养成和尚?
殿内格外空挡,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只有大大小小围成圈的蒲团,纪璟屿、虞珩和纪成都坐在大蒲团上,如今只剩下两个空着的蒲团,在所有蒲团的正中央。
和尚指着空蒲团对纪新雪道,“宁淑县主,请你到那里坐下。”
纪新雪狠狠的掐了下大腿,眼泪汪汪的看向和尚,声音都在发抖,“大师,有两个蒲团,我坐哪个?”
和尚道了句‘阿弥陀佛’,开始不说人话,“县主觉得与哪个蒲团有缘,就坐那个蒲团。”
行吧,只是蒲团不是大锅,哪个都行。
纪新雪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走到众人中央,绕着两个空蒲团走了几圈,发现虞珩、纪璟屿和纪成都没给他提示,选择在距离三人更近的蒲团上坐下,对面就是纪璟屿的脸,很有安全感。
不久后,纪柳也被带进来,她没有选择,只能在空余的蒲团上坐下。
最后踏入殿内的人是莫岣。
莫岣负责站在大殿的最前方,震慑满殿的龙子凤孙。
和尚们捧着味道极为难闻的香炉分别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不满。
纪新雪故意在周围的人都在小声咳嗽的时候,弯下腰声嘶力竭的咳嗽,顺势做出没有力气的模样歪倒在纪璟屿身上,发现纪璟屿面前的香炉和他面前的香炉味道不同。
莫岣的威慑力太强,纪新雪不敢有更多的小动作,顺过气后立刻回到自己该坐着的位置,按照和尚的要求盘腿坐好,跟着和尚念经给焱光帝祈福。
可恨带领众人念经的和尚都可以换班,要给焱光帝念经祈福的宗室子们却不能停歇。
莫岣、和尚们相继离开后,早就眼睛疼、嗓子疼、屁股疼、腿疼......身上无一处不疼的宗室子们再也顾不得仪态气质,东倒西歪的委顿在地上。
纪璟屿只是起身的动作慢了会,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在另一边的虞珩歪倒过来,不偏不倚的挡在他和纪新雪中间。
纪新雪仗着身形小,倒在地上时四肢都能舒展开,他被浑身各处传来的酸爽感觉折磨的表情狰狞,捏着嗓子恶狠狠的骂道,“臭傻逼!”
虞珩以手指在纪新雪手上写字。
‘别骂人。’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纪新雪诧异的看向虞珩。
虞珩捏了捏眉心,继续在纪新雪手上写字。
‘没听见你的声音,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