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看了看身后,借着不大明亮的月光,他还能看见沈云棠背对着他蜷成一团睡着了,肩膀还没盖上。
他奇怪地“咦”了一下。
沈云棠居然是这种睡姿,他还以为沈云棠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大杀四方。
霍聿言隔着中间一米多的距离沉默了片刻,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探过手去把她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睡觉还露肩膀,这迟早风湿,就跟她平时大冬天还露脚踝似的,得挑个时候阻止她。
他可不想看见家里多一个步履蹒跚的风湿患者。
喝的咖啡也换换,换成
花茶吧,加点枸杞什么的。都冬天了。
怪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不够高,霍聿言突然冷颤了一下,立马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过了片刻他停下来,忽然感觉到背后微微的热量。
……
他和沈云棠其实还蛮近的。
外界寒冷,同一床被子里的热量就明显得可以推断出距离。
霍聿言也挺奇怪的,小说里女孩子不都是手脚冰凉需要男朋友捂捂吗,为什么沈云棠就这么暖和,反倒是他挺冷的。
一定是她吃得好睡得多还没人敢惹她生气。
而他就是个天天受气的可怜鬼。
霍聿言用力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清早起来的时候他猛地一睁眼,屏住了呼吸,他梦里梦见不小心碰到沈云棠了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一醒来神智还不清着就迅速找回五感,试图搜寻有没有哪个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她。
检查结束,没有,霍聿言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这梦吓人。
他刚把眼闭上两秒,就察觉到一些不对。
霍聿言猛地睁开眼,徐徐回头。
沈云棠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被子卷成一团。
沈云棠笑了笑。
“挺暖和,是吧?”
“……”霍聿言嘴唇抽动了一下,严肃道,“也不是特别暖和——”
半分钟后,霍聿言狼狈地被关在了门外面,身上挂着他两米宽的大被子。
他抽了抽鼻子,半晌抬起手蹭了蹭鼻头。
没什么,成功的必经之路,总是会有些坎坷的。
他拖着被子走过客厅,面无表情把自己往沙发上横着一送。
-
“我爷爷住在山上的疗养院。”
车子里实在是太过寂静,霍聿言趁着红灯看了好几眼副驾驶座,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副驾没理他,他习以为常并感觉自己找到了话题,自顾自地道:“虽然他现在健康得能吃下一头牛,但他就是喜欢住在疗养院的日子,三不五时发下病的时候也方便。”
“平时活蹦乱跳的还能气气那些下棋赢了他的老头子。”
“他不太喜欢和小辈说话,当然也不一定,可能主要是不喜欢和我说话,不过他喜欢催婚,没结婚的催结婚了也催。”
他又看了一眼沈云棠,转回目光去,语气沉重,“我怕他催你再婚。”
沈云棠对着小镜子理着头发,不无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们家的爱好挺统一的。”她轻飘飘说。
霍聿言就知道他妈他爸也提过这茬子事,情不自禁冷笑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用力了一点。
又怎么样,他凭本事保住了地位。
车子到了疗养院里面停下来。说是疗养院,其实是个山庄,包了一整座山的山腰山头,独栋的房子错落分布在山路旁,每一栋配备有看护和厨师陪同。
他们俩一路到了里面的一栋,霍聿言上前去按了按呼叫。
好半天里面都没人看,他正在纳闷,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才没钓起来而已!不是你碰了我胳膊肘一下子我能把那条大鱼掉回去?”
“老郑,你这个人不地道,说输给我两幅画就两幅画,怎么能这么敷衍我呢?你对得起我陪你度过的那些寂寞的日日夜夜吗?”
“哎呀你这人明不明白事理啊?我孙子抢了你儿子的项目,你削他去呀!我孙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你还要把那个画要回去?那他现在不是我孙子了,我们重新认识。”
沈云棠偏过头,看了霍聿言一眼。
霍聿言:“……”
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霍爷爷走到了院子门口才和那个背着手板着脸的老头分别,还恋恋不舍道:“下次再找我钓鱼啊!”
他这才转过头来,嚯一下,吓了一跳。
霍爷爷上下打量他们半晌,才试探道:“来看我?”
又看了看霍聿言手里,“没带礼?”
霍聿言吸了口气,微笑:“……倒也不是为了来看和我断绝关系的老头子的。”
霍爷爷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大喇喇越过他去指纹开门,“呵呵。”
等门开了,他好像才注意到旁边的沈云棠,愣了愣。
“……孙媳妇?”霍爷爷握着门把手,不是很敢确定道,过了会儿好像露出喜色,“你们俩还没离呢,快进来快进来。”
他推开门,麻利地给沈云棠让出条道来,打电话给看护连声让他赶紧回来准备点水果零食。
沈云棠耸了耸肩,微笑着在霍聿言前面进了门。
霍聿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死我来谁得意。
他大步跟了上去。
“孙媳妇,怎么这么有孝心哪,就你想着来看看我。”霍爷爷乐呵呵地给她塞吃的喝的,看着她叉起水果吃就打心眼里满足。
这么漂亮一姑娘,要不是他跟人旧识,还落不到这个运气。
沈云棠笑了笑,在长辈面前她的獠牙一向表现为甜美晚辈样,就专招那些不懂人心险恶的单纯老人喜欢。
“我是有事想问问爷爷。”
霍爷爷哪里听得她这一喊,赶紧大手一挥,“什么事都好办,你只管说,有爷爷做!”
说实话,这是霍聿言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老头子如此和蔼积极的样子。
他愤愤不平在沙发一边坐下来,用力叉了块水果吃,刚叉起来就被老头子打了一下手,不满瞪他:“那盘孙媳妇还没吃过。”
霍聿言忍。
沈云棠把包里的照片翻出来,递给他道,“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采访上的照片,据主编说她当时在海市风靡了一阵子,我是想来问问爷爷,对她有印象吗?”
她就这么看着霍爷爷的脸色愣住,然后变了。
“卓玫?”
他不解道,“你妈妈没跟你讲过我们认识吗?”
沈云棠一愣。
霍聿言手里的芒果也停在了半路上。
霍爷爷拿着照片道:“我以为她只是不让我告诉霍聿言为什么要把你介绍给他,怕他拒绝包办婚姻,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沈云棠越听越怔愣,“是妈妈要……我去和霍聿言相亲?”
霍爷爷点了点头,“可不嘛,我一开始只是想还她个人情,没想到我的孙媳妇长大这么漂亮,啧啧,孙子高攀了。”
霍聿言也呆了,半晌才突然道:“那您和她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霍爷爷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我哪记得。哦对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她那天突然来给了我一个信封,告诉我如果她女儿和我孙子成功结婚了,就找机会把这个交给她女儿,她要先走了。看我给搞忘了,这一转眼都多少年了……”
他拍拍脑袋,“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是霍宅书房还是仓库?还是带来山上了?我得找找。”
霍爷爷说着就兴冲冲地发动人开始找信封,而沈云棠也放空地坐在沙发上。
卓玫从那么早就开始给她安排以后的婚姻?还留给霍爷爷一个信封,倒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要“病逝”,所以先给女儿找好后路似的。
“剧情需要的时候她会出现”。
谢云庭的那段话重新响起在沈云棠耳边。
她的眉头忽然微微松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沈云棠穿进书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同伴。
至少是,唯一一个已知命运,一同面对着书中剧情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