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拉回来,或者跟你一起走。”冉羽迟很坦诚的说,“我不能看着你走,你快回去吧,那只枯手已经被传送回去,你该回去拯救你自己的时空了,安。”
话虽这样说,可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通道的光映在安雪的脸上,衬得原本就白皙得脸恍若易碎的瓷玉。
冉羽迟紧紧抿住唇。
安雪用柔软的眼神看向冉羽迟。
他很想同冉羽迟好好告别,至少他们应该拥抱,或者接吻。
但是来不及了。
枯手在未来多出现一秒,便多一分造成灾难的可能性。
所以他只能这样看着冉羽迟,仿佛要将当下的情绪,和视线中的一切,牢牢记在大脑中。
安雪往前走了一步,冉羽迟伸出手,可他又克制的握住自己。
他们之间隔了一段不长又不远的距离,冉羽迟听见安雪的声音:“冉羽迟,你要来找我,你只能来找我!!”
啊,我当然会去找你。
他想这么回答。
但是,他看到安雪跃进了时间通道中。
那一刻,后悔的情绪顿时充斥他整个大脑,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放走安雪,他应该和安雪一起走,不论那是否是他的时空。
冉羽迟飞快的起身,他冲到光柱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安雪,可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光柱之中,灵力波纹用尽全力的闪烁,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仿佛飓风涌过的水面,可是很快,它们全都消失了,冉羽迟清晰的感受到灵力散落到空气之中。
这个时空,不再有光柱,不再有时间旋涡,也不再有安雪。
眼前只留下飘扬纷飞的黑灰。
天空中,裂缝被彻底修补好,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天际袭来,一时间,四周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嘶吼之声。
人界,对于厉鬼而言是天堂,他们没有一个愿意回去,但他们根本无法抵抗来自鬼界的引力,只能疯狂挣扎着,用一声...
声咆哮来表达自己愤怒的情绪。
除了厉鬼,所有感染者们也被引力吸向空中——包括冉羽迟。
他们已经不再属于人类,鬼界将会是更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
冉羽迟没有挣扎。
他放任自己被向上吸取,越来越高,视线也越来越广。
他看到了同安雪相遇的小巷,看到了他曾住过一夜的医院,看到了远在海面的奥莱尔特号,看到了遍地废墟的临城。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大雨倾泻,浇熄遍地火光,包围整座临城的水蒸气散去。
枯手被送往未来,裂缝修补完毕,几乎毁了一整座城市的感染事件,暂时结束。
冉羽迟感觉自己正在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细胞像是被拆解,又被重组,但并不疼,他甚至能感受到每一个器官的跳动。
可是,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太阳穴忽的一疼,像被千万根针扎过似的。
然后,他开始恍惚。
他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到刚刚为止,他一直想的都是谁?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意识到自己的疑惑,冉羽迟怔住了。
难过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安,他想的是安,他想的从来都是安,他们相遇,他喝了安的血,安救了他,他们接吻,他们拥抱,他们契约,他们约好未来能够重新相遇……
冉羽迟逼迫自己回忆。
可是、可是……
为什么,有那么多场景都模糊了?
他们在哪相遇?他们去过哪里?他们还做了什么?
仿佛有一只手探进他的大脑中,将某些片段从脑海中抽离。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关于安雪的一切,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冉羽迟终于明白,安雪最后那一句“你要来找我,你只能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时间是向前的。
可对于冉羽迟而言,安雪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所以,当安雪离开之后,世界法则会抹掉安雪留在这个时空的所有痕迹,包括记忆。
也就是说,他会忘了安,他会忘掉和安经历过的一切!!
不行,不行,不行!!!
冉羽迟试图让自己回想起更多东西,但他太渺小了,他无法抵抗世界的法则,他能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安雪的脸在他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就连铭牌上的名字都变得不再清晰。
安雪、安雪、安雪……
他拼尽全力要记住这个人,竭尽一切的回忆他的面庞。
在彻底进入鬼界之前,冉羽迟使用了能力。
他对自己下令:“我一定会重新找到安,当我再一次再一次见到他,我依旧会再次被他吸引。”
能力发动,自由意志。
天秤右托盘重重压下。
……
再睁开眼时,冉羽迟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记得之前发生过的大部分事情,但心里却像是被剜了一块,空落落的,像是曾经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
他的身上有半片铭牌,上面似乎曾经刻过字,但是现在却模糊得让人无法辨认。
冉羽迟想不起铭牌是谁给他的,也想不起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但他知道,这样东西很重要,有个人在等他。
可是,那个人是谁?他在哪?
冉羽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虽然冉羽迟一开始是个人类,但是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外,他的鬼界生活很是顺利。
自由意志这份能力给他带来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在处处都是丛林法则的鬼界,他凭借自己的强大活得潇洒又惬意。
他很快拥有了自己的追随者,他还同一位医生一起研发出了药物,能够让被感染者们恢复自我意识。
虽然这不能让他们变回人类,但他们至少可以身为自己,重新生活。
一切都很顺利。
他甚至还得到了鬼王的力量。
只是,每当看到那枚铭牌,试图回忆起那个人,冉羽迟便会感到一阵像雪崩一样的孤独。
那个人太重要了,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咬痕。
浴血者有自动修复的能力,他的身上轻易不会留下伤痕。
除了这道齿痕。
因为他总会在齿痕即将愈合时,重重咬下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知道,这是那个人留下的痕迹,他一定要留下来。
后来,冉羽迟来到人界。
身为鬼王的他做好了登记,在填写到年龄的时候,冉羽迟想了会。
他应该是二十多岁?
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改造,他的身体发育比其他人慢很多,而因为被感染成鬼,他的时间被彻底停留在二十九年前。
他不会再生长,也不会再变老,他拥有漫长的生命。
拿到特殊管理局发放的签证之后,他拥有在人界生活的权利,他隐藏了自己的样貌,开始了他的人类生活。
他来到了双城,选了最好的学校,还选了个大概很受欢迎的人设,成了双城一中的学生会长。
他还有另一个人设,在纹身馆里,他扮演着他自己。
他一边搜集蛾皇的水晶,一边寻找着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但是,到底是谁?
还是想不起来。
他的人类生活有趣,却又孤独。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那一天。
那天,他被一群社会青年“追杀”,他翻墙,又从树上跳下了下来。
树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少年。
他们就这样撞了满怀。
那一刻——就像是平静的午后忽然刮过一阵风,风铃轻轻敲响。
叮铃,叮铃。
是自由意志的作用,也是他的本能。
他被吸引了。
……
双城分局。
冉羽迟脚步一怔。
记忆海水般灌入脑海之中,填补了原本空白的色块。...
冉羽迟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铭牌——修复只是暂时的,现在,铭牌又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只有一半,有些许旧了,就连被掰开的裂痕棱角都被磨得圆润些许。
铭牌上刻的那个名字,终于随着记忆的恢复,而变得清晰起来。
安雪。
原来,他们从头到尾彼此纠缠。
与此同时,一道黑雾构成的长柱从天而降,时空法阵再次亮了起来,一只干枯鬼手自通道中掉落。
司段和冉羽迟同时眼神一凛。
十一分队的成员并不知道鬼手的重要性:“只有这玩意儿掉下来了?队长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没人回答他们。
司段当即要夺取枯手,冉羽迟速度却比他更快,他创造出了空间隔绝开所有人,瞬间捡起鬼手,并牢牢护在自己的空间之中。
司段脸色阴沉:“鬼王阁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拯救世界。”冉羽迟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司段的脸,又想起出现在记忆中的黑框青年,最终点评道,“您和以前长得,可太不一样了。”
司段依旧在伪装局长的气度:“我并不想同您大动干戈,希望鬼王阁下能够明白,那只手从法阵掉落,理应属于特殊管理局所有。”
冉羽迟:“如果我不明白呢?”
“非常抱歉。”司段抬起手,周围一众天师将武器对准冉羽迟,“那我将按照特殊管理局的规定,将您缉拿。”
现场气氛一时变得十分紧绷。
十一分队成员没看懂,怎么又双叒叕要打起来?!
程乐山:“等等等等!队长还没有回来啊!”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色光束落在众人视线之中,光束中,还有个人在高速坠落。
是安雪!!
冉羽迟无视对他虎视眈眈的天师们,直接跃至安雪身边,伸手接住了他,他看到安雪脖颈上挂着的铭牌,是一片崭新的铭牌,同样只有一半。
两片一新一旧的铭牌,在此刻被完全拼合在一起。
“又见面了。”安雪说。
“嗯。”冉羽迟弯了弯眼眸,“我来找你了,安。”
十秒。
安雪从二十九年前回到现在,只用了十秒,可这十秒对于冉羽迟而言,却是漫长而孤独的二十九年。
再一次见到冉羽迟,他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情绪,他仰起头,紧紧搂住冉羽迟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安雪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他的眼前只有冉羽迟。
他们拥抱、接吻,不顾一切,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