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段捂住眼睛,触手不安的从他指缝中钻出,像是扩散的蛛网:“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坚持你那该死的原则,为什么甘愿成为一个渺小又脆弱的种族?!”
安雪静静凝视司段的眼睛,光芒之下,他的身影显得无比清晰。
“你为什么只能看见渺小和脆弱?”
安雪问:“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有爱,有恨,有悲欢,苦难,快乐,欢欣,有体面,有狼狈,有不顾一切触及到顶峰的欣喜若狂,也有竭尽全力却只是飞蛾扑火的瞬间。”
“生命脆弱又坚强,渺小又强大,有无数绽放绚烂的瞬间。”
“一颗星星最耀眼最美丽的不仅仅是闪耀的那一刻,更有它诞生、破碎、历经千万光年,反射出其他行星的光芒,最终被眼睛捕捉到的整个过程。”
安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蓬勃灵力汇聚到他的血镰之上,面对司段,他不需要保留,也不能够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同样来自于“眼睛”,却因他们的信仰不同、原则不同、目的不同,而形成的完全不同的两股力量相撞,激荡起强光,天地间恍若被白昼吞没,大楼顷刻之间倒塌,尘埃四起。
强光不断扩散,同各色灵力交织在一起,天际形成令人沉迷的光芒波纹,像圆月、又像旋涡,这样的能量之下,万籁俱寂,天地恍若失语。
然后,能量光团炸开了,灼灼火光袭来,可拂过脸庞时却异常轻柔,光芒散去那一刻,耳边,响起很轻、很轻&#30340...
;一声,像是轻抚过而耳畔的曼妙琴音。
光芒褪去,司段直直跪了下来。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焦距,像是一望无际的空白。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安雪向他走来。
刚刚的攻击和碰撞耗尽了司段所有灵力,同样也耗干了安雪的一切,所以,安雪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他用血镰支撑起全身,一步,一步靠向司段,最终,站定在司段面前,挥舞起血镰。
镰锋闪烁寒光,司段闭上眼。
他输了。
此时此刻,孤身一人的是他。
可是,在落下瞬间,攻击却戛然而止。
枯手竟是出现在司段身前,替他挡住了安雪的最后一击,枯手被削碎,黑雾丝丝缕缕的溢了出来,在消散的最后时刻,枯手轻轻靠在司段的脸颊旁——就像母亲温温柔柔的捧住孩子的脸。
司段怔住了。
这是他母亲的手。
他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躺在旷野之上,仰望遥远的星空。
那时候,晚风从身后拂过,年纪并不大的他指着漫天繁星,说道:“我并不理解,为什么它们会存在。星星不过是已经爆炸并毁灭的陨石碎片,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已经消失了的光线反射而已。”
“太弱了。”
他的母亲就这样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温柔道:“可是它们跨越恒星和宇宙,经历遥远而漫长的时间,竭尽全力留下自己光芒,一样很强大。”
司段捧起枯手,感受枯手逐渐消散,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只带给他生命,弱小却温柔的鬼,哪怕到死,也从未想过伤害其他人。
——弱小的不是这个种族,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敏感却自卑的内心。
司段闭上了眼。
不需要安雪攻击,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再承载“眼睛”的力量,他正在被“眼睛”反噬。
境况扭转往往只在一瞬之间,天空中的裂缝愈合的速度愈渐加快,厉鬼被吞没,火光散去,黑雾消散,人们从废墟中走出,远处,夕阳挂满苍穹,喷薄华丽的落日中,薄雾和尘埃逐渐散去,远处,晚霞似火。
安雪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血镰散成血珠,他倒了下去。
有人扶住了他。
不需要睁眼,安雪便知道那人是谁。
他靠在冉羽迟身上,感受熟悉的体温,低声唤道:“冉羽迟。”
“是我。”冉羽迟挡住他的眼睛,“辛苦了,休息一会吧。”
安雪乖乖闭上眼:“刚刚说的那些,你有听到么?”
天空中,裂缝完全关闭,冉羽迟的身体像是瞬间消解,又瞬间拼合般闪了一下。
安雪的声音很虚弱,好累,太累了:“运动会,元旦,高考,大学,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安雪越说越小声,最后只剩下平稳且绵长的呼吸。
...
太累了,他睡着了。
冉羽迟苦笑一声,低头,吻上安雪的额心。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