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河市。
清早, 门铃声响起。
“谁啊?”李素萍念叨着开门,一抬头,表情顿时变了, “乖仔, 时、时屹……你们怎么来了啊?不是说你哥明天来接我去江雲么?”
“好久没回庆河了,想回来吃几碗这边的面,”黎多阳抿着笑地牵裴时屹进去, 老太太忙拿过裴时屹手上的礼盒:“来就来, 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裴时屹想起初中和高中来的那几次, 薄唇微动:“以前来的不多。”
如果知道那几年黎多阳就住在这里, 就算走, 他也要从江雲走过来。
李素萍似乎也想起那两年,笑着不说话了。
进了屋,黎多阳阻止了老太太泡茶:“我们刚在门口的早餐铺吃过早饭了,喝豆浆都喝撑了, 暂时不渴,您别忙了。”
李素萍也吃过了饭, 和他们笑着说几句就去阳台那边浇花,边浇边回头往客厅看:“乖仔,你爸妈知道你回庆河了吗?”
黎多阳正在研究奶奶新换的沙发舒不舒服, 回道:“知道啊,哥他最近很忙, 反正我也要回来玩几天的, 替他来接您。”
“你们开车来的?”
“嗯, 时屹开的车。”
“那不得昨晚半夜就出发了?”李素萍忙走过来, 上下打量裴时屹一眼, “挺累的吧?快带人家去屋里好好睡会儿,午饭好了我喊你们。”
黎多阳正有这种想法,可还没起身,裴时屹便道:“谢谢奶奶,我不累。”他不想睡。
李素萍还以为他在客气,刚要劝说,就听孙子道:“那你陪我去卧室休息会儿吧。”
裴时屹起身跟他进了卧室。
老太太看着两人背影,笑着摇摇头。
除了床被防尘罩蒙着,黎多阳的卧室还跟曾经一个模样,书桌柜子等地方都干干净净的,李素萍在家的时候基本隔段时间就会来扫扫灰,完全看不出是多年没住人的房间。
裴时屹把防尘罩揭开,看到里面的床单后愣了下。
床单还是黎多阳十三岁暑假住在奶奶家铺的那款,浅蓝色,中间印着大大的四驱车。
黎多阳把这张床单收走,从衣柜里拿出新的换上,除了颜色不一样,款式其实还是一模一样的。
“现在看可能比较幼稚,不过我还挺喜欢这样的床单,躺在上面总觉得坐在车上兜风一样,我当时就这么跟奶奶说,后来奶奶在那家店里把这种款式的床单不同颜色的全部买回来了,她说她不会开车,只能用这种办法让我兜风了。后来换新的,也还都买这种……”
裴时屹帮他把床单铺好,两人坐在床上聊天,窗户大开着,清凉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很舒服。
黎多阳把高中几年的相册给他看,之后躺下滚一圈,滚到了裴时屹怀里,瞧他看完相册又一直盯着床单看,疑惑道:“怎么了?”
“你以前没告诉过我。”
“什么?”
“你喜欢这种床单。”
“那也是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纯色,而且谁把这种事往外说?”黎多阳仰着头说,“而且那时候你脾气特别大,我跟你说这些事干什么?”
裴时屹微顿,或许也想起了自己十三岁时的所作所为,这次没吭声,黎多阳在他怀里赖了会儿,半晌后抬起眸子问他:“你真的不困?”
对方垂眸盯着他看,脸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有些白,答非所问:“你那时候讨厌我?”
黎多阳呆了呆,随即摇头:“没有呀。”
这三个字似乎让他从一场艰苦的斗争中走出来,裴时屹终于愿意躺下,脑袋一挨枕头,双手就用力抱住他:“我以前从窗外就见过你这张床单了。”
“啊?”随后又明白了,黎多阳想起当年参加对方十四岁生日聚会回来后感冒,醒来就见少年浑身是汗站在窗外的身影。
说的应该是那时候。
“见过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时屹声音很低,他满脑子都是黎多阳离开那两年做过很多次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忍着酷暑在窗外看着里面熟睡的黎多阳,还有黎多阳露出一半四驱车的床单。他没有像曾经那样憋着一肚子话懊恼地凶人,而是等黎多阳醒后过来时,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要一直跟你玩。”
再也不凶他了。
梦里和现实不同,黎多阳冲他笑:“好吧。”
他们睡了一个小时就起来了,黎多阳晕乎乎地说:“我本来只想稍微躺会儿的,怎么躺这么久?”
“不久。”裴时屹过去关窗户,他根本就没睡,是睡不着,不是看卧室里的陈设就是看黎多阳。
中午他们也进了厨房,李素萍起初还撵,撵了两次撵看人不走就作罢。
其中的红烧肉是裴时屹做的,李素萍本来还觉得是孩子们闹着玩,吃了几口眼神就不一样了:“时屹这么会做饭?”
黎多阳毫不谦虚地跟着夸,李素萍笑道:“在我面前夸可没用,等回了江雲,在你爸妈面前好好夸。”
“都要夸都要夸。”黎多阳一脸欢乐。
裴时屹看着他笑了下。
饭后,老太太拿出一罐子腌萝卜:“乖仔,帮我拿去给楼上小轩奶奶,她喜欢我做的腌萝卜,每次腌好了都会要一罐。”
这栋楼里的老邻居们经常走动,小轩奶奶也时不时往奶奶这边送东西。黎多阳应了声说:“送完我跟时屹出去走走。”
“去吧,多玩会儿,庆河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到了楼上,开门的不是小轩奶奶。
一头利索短发的大男孩腼腆笑道:“阳阳哥……你回啦?”
黎多阳一怔,直到里面传来老人家一声“小轩,谁呀”,他才将眼前这个穿着背心一身腱子肉的大男孩与记忆里那个喜欢穿着裙子跑来跑去小男孩联系到一起。
黎多阳本来想送了东西就走,耐不住小轩奶奶热情,应该也是从李素萍口中听说他男朋友这事,打量裴时屹几眼便拉着人进来坐坐。
小轩家重新装修过一遍,屋里并不冷清,除了已经是大学生的小轩和奶奶,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长发女人,怀里抱着婴儿跟他们打招呼。
黎多阳之前听奶奶提过,几年前小轩爸爸就再婚了,那时候上高中的小轩已经开始住校,在家待的时间不久,一家人倒也没什么不合的传言。
黎多阳对此不置可否,家人之间是否有矛盾,外人哪里会知道。
不过眼前的气氛确实和别人嘴里一样的其乐融融,小轩后妈抱着孩子看运功员纪录片,小轩奶奶一脸慈祥地问着他一些琐碎的事试图找话聊,小时候可爱又话多的小轩倒是不爱说话了,全程都在玩手机。
小轩奶奶说:“小轩,你以前跟你阳阳哥可好了,怎么现在跟个锯嘴葫芦一样。”
那句话一落,黎多阳明显感觉裴时屹的表情微微变了下,他一笑,刚要戳他,小轩便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爸以前不还……”
“哎呀小轩,去把葡萄洗了!”小轩奶奶连忙打断他。
对方耸耸肩,去洗手台那边洗水果。
显然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因为想妈妈时常穿裙子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快接受父亲再婚?黎多阳面色如常地跟小轩奶奶说话。
为了打破尴尬,小轩奶奶专挑以前的趣事儿说:“你这弟弟现在是叛逆期不听话,以前还是很乖的,阳阳你还记得他以前总找你穿裙子那事吗?我还拍了不少照片呢,每次翻开看都觉得好笑。”
“裙子?”裴时屹看向对方。
老人家点头:“你等等,家里相册里就有,我拿给你们看!”
老人家拿来相册时,小轩也洗好葡萄过来了,坐在旁边跟着看,看到旧照片里一高一矮的男孩穿着裙子坐在楼道比耶时,笑了声。
裴时屹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