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一带,白日与黑夜温差很大,饶是将士们已习惯了此地苦寒,却也时常感觉手脚发冷,尤其进了九月,秋风乍起,天一日寒过一日,入夜后不仅要烤火,还要来一壶酒暖身。
“当真有仙长以狸奴为坐骑的?”
“我听闻陆道长白日里中了暗器……”
郑吏士回忆,想那也不能说暗器,不过是高速旋转的刺猬罢了,真让他找个相似的,觉得陆道长是被大摆锤伤了。
问就是看了都疼。
他们吃一半时,忽有听见有人在城楼上鸣鼓,不多时又有人敲锣,这下且别说是轮岗的将士,哪怕郑吏士他们这些在用晚食的都笑闹立止,当即列队往关口去。
鼓声为三长一段短,这声代表有烽火台上远眺的将士察觉到异样之景,需警戒,不是每人都懂鸣鼓声的区别,于是又敲锣,这就能通知到全体将士了。
修道之人倒不必休憩,关口还是陆建正在守,但因是大晚上的,唯恐有异数,其他派不当值的僧人、道士与习民间之术的异人也蜂拥而出,集中在陆建正周围。
修行者耳聪目明,他们看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异相,陆建正不知怎的,表情却变成了“= =”。
陆建正:啊,早上那灵宝派人来,也是如此。
他又想:哎,都是修行者,哪有那么容易搞到坐骑,想多了。
这也是修行之人的现状,谁都想要气派的坐骑、侍从,以妖族为上佳。然而大部分妖族都视道士、僧人为死敌,他们中甚至流传着被仙人收作侍从后会被严酷对待的说法,吃吃吃不好,还得守山镇宅,哪有过去的日子逍遥。
那还是仙人,换成尚未飞升的修士就更惨了,当侍从后还得算个战力,他们中甚至有不少结下不平等主仆契的,精怪一个个都散漫惯了,哪愿如此?
再者……
陆建正要落泪了:贫穷如他,根本养不起坐骑!
他所有的钱都用来保养雌剑了!
雌剑:哼唧!
即便如此,她也不肯让他试试御剑飞行,实在是太惨了。
陆建正越想越悲愤,只想将一腔悲怆都倾泻在哪滚滚烟尘的本体之中,他都恨不得有妖怪冲关,这样的蠢妖隔三差五便会来。
他的雌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可这回……
“咦。”身旁他持棍棒的少林弟子虚眼道,“许是我瞧错了,你们看,那踏烟尘而来的是否为鼠妖?”
陆建正瘫着一张脸道:“不仅是,那鼠妖身上还坐一人。”
他眼神都失去高光了。
呔,又来!
这回就无人羡慕了,不仅如此白衣秀士还面露嫌弃之色:“以灰鼠代步,这也太不讲究了。”
众人沉思:是啊,一点都不气派。
陆建正想:这老鼠跟上午的猫妖碰一块,少不得生出事端,若猫吃鼠就好笑了。
谁知那骑鼠而来的竟是他认识的,陆建正看左居正从鼠背上翻身而下,脱口而出道:“左居正,你怎会在此!”
左居正眨巴眼睛:“啊,你是……正一派的那位……”
那位了半天,偏生说不出名字,陆建正暴跳如雷道:“我名陆建正!”
左居正:“哦,是陆道长,好久不见,可安好。”
陆建正:妈蛋,安好你个头啊!
*
陆建正与左居正的恩怨,还要追溯至三年前的下元节。
这下元节说是各道派交流经文、互通有无的好机会,实际上各派都暗自较劲,那攀比心强些的掌门,还会让本派的青年才俊斗法。
说白了,是变相的门派大比,正因此葛朝阳才会急匆匆召葛巢去撑场子。
正一派与灵宝派的关系本就莫测,这两派一重视授符箓,一重视斋醮科仪,本是两道平行线,可天下道派招式一大抄,抄来抄去抄成仇,这两年灵宝派势微,正一派掌门还捋胡须道:我们兼并灵宝派也不是不成。
葛朝阳面上笑嘻嘻,等下元节时就吩咐左居正他们,不要留情,打,给我往死里打!
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我派历史悠久,典籍众多,眼下又有如此多希望之子,哪是你们能并的?做梦!
左居正与陆建正乃是同期,相较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左居正,陆建正的名头更大,说他小小年纪就收服雌剑。
这三五斩邪雌雄剑乃是道教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留下的法宝。想当年太上老君赐张天师三宝,分别为“正一盟威符箓”、“三五斩邪雌雄剑”和“阳平治都功印”,眼下这三五斩邪雌雄剑在正一教手中,而阳平治都功印还供奉在灵宝派中。
与正一派将三五斩邪雌雄剑藏于灵宝阁中,等有缘弟子不同,灵宝派并不用这大印,多数时候供奉在太上老君像前。
陆建正当年,才唤出雌剑,正是春风得意时,下元法会上掌门让他与灵宝派人切磋一番,他也就去了,去时还轻飘飘的,只以为自己是青年代第一人。
然后就被左居正教做人了。
*
陆建正:至此之后,我痛定思痛,甚至自请驻扎玉门关,只为在风沙中磨练自身,这一切,都是为了洗刷当年的耻辱!
他咬牙道:“今年下元会,定不会令你摘得魁首。”
左居正:?
“下元法会乃是交流经文之所,何来魁首之言?”左居正诚恳道,“陆道长怕是记错了。”
陆建正:呔!
灰鼠精:哎,终于有人懂我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