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转变全在须臾之间,遮住眼睛的齐无赦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岑依依没看到,疼得在地上翻滚的刀疤更是看不见。
“多谢。”他对齐无赦说。
男人顺着他声音的来源转过头来,没说什么。这人分明蒙着眼睛,燕星辰看着对方,却莫名有种对视的感觉——仿佛齐无赦刚才看了他一眼。
他微怔的片刻时间里,齐无赦已经走到一旁。他似乎嫌刀疤脏了他的手,正拧着矿泉水洗手,对接下来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岑依依惊魂未定,她担心道,“燕星辰,你没事吧?他没有刺到你吧?”
她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刀疤要偷袭燕星辰。燕星辰没动,应当也是没反应过来吧?
好在齐无赦拦住了。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和燕星辰同住的那个瞎子居然武力值比刀疤和她都高,只想到她刚才反应太慢,差点没保护好燕星辰。紧张的情绪都在她心间绕了一圈,她愈发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她看着青年单薄的背影,没忍住道:“你没受伤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受伤。”
燕星辰深呼吸了几下,完全恢复了平静。
他冷冷地看了浑身是血的刀疤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内。
他在一个靠近高跟鞋女人尸体的柜子前停下,指了指地上一个滚落的玻璃渣,对岑依依说:“昨晚我出于谨慎,在每个柜门的上面都放了一粒玻璃渣,只要柜子被动过,玻璃渣就会滚下来。”
他说着,打开了那个柜子。
几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映入眼帘。
岑依依一愣:“……这是早上林巧雪柳昌换下来的衣服?”
“他们换下来之后应该扔到了哪里,被刀疤捡回来,藏到了我房间的柜子里。这么看,沾着血迹的衣服很可能和活水一样,也是一个触发水鬼杀人的媒介,而以我们站在这这么久都没遇到危险来看,这个媒介只能用一次。刀疤知道这一点,放在这想让我死。但是她……”
“她”指的是高跟鞋女人。
“她怀疑我是水鬼,也想趁我不在房间,来我房间找线索。刀疤走后,她来了,这个死亡触发阴差阳错地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岑依依看上刀疤的眼神立刻多了好几倍的厌恶。
“那你说那个纸条?”
“我也是刚刚才彻底确认这件事的。”
他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岑依依面前,“伸手。”
岑依依讷讷地伸出手。
燕星辰拿着手中的炭笔,在她指尖点了几下,她指尖立刻黑了一片。
可他刚给人抹上,便说:“擦了吧。”
岑依依虽然困惑,但到了现在,她已经对燕星辰完全信任、言听计从,立刻便收回手,指尖在衣摆上磨蹭着。
刚擦了几下,她动作猛地一顿。
“我们晚上刚到村长家的时候……?”
燕星辰点头。
他们刚到村长家的时候,刀疤便在做着一样的动作——掌心朝内,指尖擦着衣服,似乎在擦掉什么东西。
刀疤那时候应该刚用炭笔写完那些字没多久。同样的,当时他们分配房间的时候,最早拿到钥匙的就是刀疤,并且在众人商议怎么分房间的时候,刀疤就打开了每一间房查看。他完全有完美的机会和时间把写好的便利贴留在房门后。
刀疤甚至可以写很多张,每个可能的玩家人数都写四份,最后如果玩家是五个人,他可能会贴玩家有四个人的便利贴,如果玩家有九个人,他就贴玩家有八个人的便利贴,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水鬼在玩家中的氛围。
但这一点还不足够,顶多只能让人稍稍怀疑一下。
让他起疑的是今天早晨,村长带来的一大袋矿泉水。
因为屋内没有活水,村长才会给旅人提供矿泉水。从村长带的数量来看,一间客房起码有四五瓶,而他们昨晚,整间屋子里只有两瓶矿泉水。为什么数量会有变化?是副本安排里根本没有这种日常生活的设定,还是说,其他水被人用掉了?
前者可能性不大,后者……谁用了?用在哪?
燕星辰随之想到了小混混那间房的意外。小混混那间房和他们其他房间都不一样,除了鬼叫门,小混混还在屋内看到了高跟鞋女人躺着的床往下渗水,这才受到惊吓跑了出去,死在水鬼手中。他若不跑出去,大概率是不用死的。那水从哪来?第三间房另一个玩家阿木也提出过质疑,如果水鬼真的能随便把水搬进屋里栽赃玩家,为什么不直接把活水搬进来杀人,要这样拐弯抹角?
说明那水很大可能不是水鬼做的。
所以当时他故意提出让村长写字,意料之中,刀疤怕村长笔迹暴露,立刻阻止了他。
而让他彻底肯定这个猜测,就是看到刀疤污蔑他是水鬼。
要确定一个玩家不是水鬼,难度和确定一个人是水鬼差不多。
但刀疤不管从害他的角度,还是诬陷他的角度,似乎都非常笃定他不是水鬼。
——刀疤的视角里,根本没有“可能有玩家是水鬼”这个视角。
也就是说,一开始,刀疤作为第一批到的玩家,趁岑依依惊魂未定、没有留意的时候,写下了玩家有八人的便利贴,又拿着放在院子里的钥匙,先去客房选了一间房的一个床,浇满了矿泉水在床垫上。等玩家们到齐之后,他以探查房间为由,根据玩家人数,在每间房的房门后都贴上便利贴。
到了晚上,高跟鞋女人躺下,床垫的水往下渗,让看到这个场景的小混混误以为高跟鞋女人是水鬼,反而自寻死路地跑出了房门,最终被水鬼溺死。
在今天众人分散的时候,刀疤又特意去捡来林巧雪和柳昌换下来的沾着血迹的衣服,藏进他房间的柜子里。没想到第一个来他房间的是高跟鞋女人,反而让高跟鞋女人触发死亡。刀疤见状立刻改变策略,攀咬他是水鬼。
但这么做,唯一的后果便是玩家们互相猜忌而死。
玩家死得多了,水鬼不是更难打了吗?
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燕星辰快速和岑依依解释完了这其中的关窍,便踱步到刀疤跟前,缓缓俯下身,看着对方。
刀疤被戳了六七个血洞,浑身浸满鲜血,骨头被刺穿的痛感折磨着他,他趴在地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弹。
此刻,他听完燕星辰毫无错漏地说出了他从进入副本以来做的所有事情,看着燕星辰靠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成竹在胸,只剩下不可置信与无法抑制的恐惧。
怎么会有人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都对所有细节了若指掌?
而这个人甚至对眼前的血腥毫无感觉,神情淡然而从容。
仿若幽冥地狱中披着□□的修罗鬼煞。
他看着燕星辰凑近,下意识便想往后退。可他浑身都是血洞,一个挣扎间便扯起浑身的痛楚,惊惧之中痛呼出声。
在血腥味中听着这样刺耳的动静,青年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低着头,额间碎发微动,眉心浅痣若隐若现,衬上他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情的眉目,一个垂眸的动作仿佛都裹着和善。
“我想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他十分温和有礼地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