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残缺木梳(14)(2 / 2)

此刻分明还是白天,四方的风却阴凉得很,像是自幽寒地狱而来,又如附骨之疽,让人遍体生寒。

“它在看着我们。”

燕星辰没有生气的时候,不论面色多冷,那双天生的桃花眼总是会给他带来几分乖意,再加上他嗓音清雅,说话间,不自觉便能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本来在那边警惕燕星辰的柳昌下意识放下了些许戒备,一愣:“什么?”

“水鬼,”燕星辰轻轻地说,“水鬼一直在我们身边。它故意让林巧雪身上出现水鬼的特征,或者是幻象,让我们看到,以此来故意引导我们把今天的晨露香灰公鸡血浪费在林巧雪身上。”

“说不定你是贼喊捉贼呢,”柳昌没好气道,“你本来嫌疑就最大,今天我们也验证不了你了……”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回去了。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先走了进来。

看到高跟鞋女人的尸体时,阿木直接软倒在地,林巧雪和柳昌也面色苍白。

岑依依和他们简单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柳昌等人这才知道“玩家只有八人”根本就是刀疤故意营造的。

柳昌刚才还对着燕星辰大喊大叫,此刻知道这一切,还知道了刀疤暴露有燕星辰的一份出力,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五彩缤纷得很。

刀疤身上血淋淋的,听完林巧雪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其他人的谴责,面上惊惧的神色愈发明显。

燕星辰见他这样,走到他面前,凉凉地说:“反应过来了?”

刀疤说新人首副本虽然剧情都不一样,但是水鬼的存在是一样的。

可这个副本的水鬼,恐怕根本和刀疤去的前几个新人副本遇到的那些水鬼也不一样。

一开始,刀疤以为他游刃有余,利用了对副本的了解,看轻新人副本的boss,在玩家中制造怀疑、恐慌,觉得他可以自己获得一切好处。

同样的,处在暗处的水鬼也在利用刀疤,它一直很懂得人心幽微,顺水推舟在几个玩家的身上都留下嫌疑,让玩家们互不相信,互相想要测验对方是不是水鬼,这样对付水鬼的道具就会浪费在玩家身上。后来刀疤的阴谋被燕星辰戳穿,它都在看着,它很明白,如果玩家们知道水鬼不在玩家当中,今天准备的道具就会留下来,那么它就必须忌惮这个道具。

所以趁阿木和柳昌还不知道刀疤的事的时候,在林巧雪身上制造幻象,引阿木泼到林巧雪身上,让他们今天失去主动。

这样厉害的东西,恐怕刀疤刚才说的那个把道具倒入水中的方法,也根本杀不了它。

一时之间,除了燕星辰和齐无赦,其他人全都神情凝重。

就连刀疤自己,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们今天就算找出水鬼,查到更多关于水鬼的东西,都没有用了。

——今晚必定还要死人。

这个心照不宣的结论像是一记千斤之锤,狠狠地砸在众人心间。

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放大,无法抵抗的阴影全然笼罩在了众人身上。

这样的气氛维持了许久,就连村长来喊玩家们去吃午饭的时候,也没有人说话。

除了燕星辰和齐无赦。

齐无赦去厨房的路上都在优哉游哉地散着步,手中转着刚做好的竹笛,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个路过李家村的游客。若不是他蒙着眼睛,这人恐怕能原地上演一个旅游观光。

至于燕星辰,他本来就被水鬼标记了,根本没有其他人那样害怕触发死亡的压力——毕竟他已经触发死亡条件了。

他没说话,是在思考水鬼到底在哪里。

或者说,彩娘既能盯着玩家,又能在暗处动手,她到底在哪?她为什么要杀玩家?她又有什么掣肘?

他看着前方佝偻着带路的村长。

或许……他们远远低估了这个npc的重要性。

[道具没了,他们今天必死一人,是死局啊。只能看谁能活到第二天继续做任务了。]

[按照大家过新人首副本的习惯,水鬼杀的人越多越强、每过一晚也会更强。现在肯定要死至少一个人,还活着七个,就看谁今晚被选中了呗。]

[那肯定是燕星辰啊。之前不就有人在新人论坛残缺木梳帖子里分析过了,燕星辰两次惹怒水鬼,按照新人首副本的惯性,他肯定被标记了。本来今天白天就是他翻盘的最后机会。现在道具没了,晚上水鬼肯定冲着他去,即便有赴死者在,燕星辰也会是第一个击杀目标。嘿嘿,反正我很早就押注他死亡,他活不过今晚了,我劝还没押的人早点押,奖励能多一点。]

[我刚从新人区首页点进来的,这个叫燕星辰的好好看啊,怎么你们就都说他要死了?]

[可恶,我倒是有一份新人副本用的保命道具,但我没有一万份。要是我有一万份就好了,我早就不是新人了用不上,肯定马上砸给燕星辰。]

[……]

副本中,众人跟着村长来到厨房,气氛一片低迷地吃起了午餐。

分明还在正午时分,四周温度却已经开始越来越低,路上见不到任何人影,只能隐约看到许多门户上悬挂着白事才挂的白绦。

打更人的声音穿过冰凉的空气,一点一点提醒着他们白日已经过半,别说是一天仅有一小缸的香灰,就是晨露也没有了。

兴许是因为紧张奔波了一整天,现在又陷入了困境中,其他人吃得味同嚼蜡,飘荡的菜香根本无法引起任何食欲。

就连一直在增加胆量的岑依依,吃着吃着,也渐渐红起了眼眶。

“我们是不是没办法活着出去了……”她低下头,嗓音有些哽咽,“我还想着任务完成,醒过来发现是一场梦呢。”

正在撕着馒头的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本来打完快点吃完继续查查村长家的事情,吃得挺悠闲,此刻听出了岑依依的哭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从前知道自己的毛病,从不和人走近,十七岁那年的事情发生以后,他更是完全不和任何人在生活上打交道。若是必须打交道,对方看到的不过是他伪装的样子。

这次进了这个叫做樊笼的地方,反倒因为这里不正常的情况显得他正常了一些,他这才和岑依依有了那么点朋友的关系。

他连和人做朋友的经验都少得可怜,哪里会知道怎么安慰人?

青年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捏着撕下来的馒头片,鸦羽似的睫毛快速扇动着,漆黑双瞳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无措。

他把手中的馒头片放到岑依依的碗里,僵硬地说:“吃吧,会活下去的。”

这样的安慰在死亡随时来临的时刻反而像是无力地放弃,岑依依本来还忍着眼泪,现在直接被他哄得哭了下来。

“我、我进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妈妈前一天晚上,说、说给我炖了汤,要给我送到学校来给我喝,还想让我和舍友们打好点关系,让我分给她们一起喝……”她擦了一把眼泪,“我妈每次都起得早,我怕她来得太早,我没醒,没人给她开门,所以我天没亮就起了……”

“结果开门没接到她,反而、反而……”

反而进来了。

可能还再也喝不到那锅汤了。

阿木说:“好歹你爸妈记着你。我妈死得早,我爸……哎。”

燕星辰无声垂眸。

他父母走得早,稍微长大一些以后根本没有和母亲的回忆,在这一点上更加不知如何安慰。

于是他干脆不撕馒头片了,把手中的馒头全给了岑依依,不说话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围绕耳侧,齐无赦喝完了粥,被吵得皱了皱眉。

他也想让岑依依停止哭泣,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安慰的角度。

“你可以往好处想,”他说,“你妈妈带的那锅汤,少了一个人分,你舍友能喝到的就更多了。”

燕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