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年纪尚轻,认知还未完全形成,很多东西并不是那么根深蒂固。
对于孩童来说,生养的父母是他们认知世界里的全部,他们就算从小接触一些和神灵有关的东西,但是以他们的年纪,很大可能是没有遇上过祭祀的。
遇上祭祀的时候,父母被选作祭品,对于孩子来说,父母的死远比虚无缥缈的神灵更深刻。他们先是觉得神灵和信仰是杀害父母的凶手,其次才会在后来被周围的环境灌输信仰的存在。
可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可能信了。
所以整个青山族都是狂热的信徒,除了那些年幼就失去父亲或者母亲的人。
燕星辰之前说想找人,找的就是这种人。
周晚看着青年在雨幕中的身影,思绪万千。
燕星辰那一番话编得实在是莫名其妙,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此刻还在云里雾里。她不是那些废物,不至于想不通。
但她模糊地明白之后,更是发现自己的思考速度完全跟不上燕星辰。
这样的人,樊笼的玩家论坛上居然大部分玩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只会依靠齐无赦的废物。
这如果是废物,那新人排行榜上大半的玩家都是垃圾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副本之前,除了一些燕星辰的粉丝,樊笼的大部分玩家都信了燕星辰的伪装。
不过……
燕星辰这样的人,如果想伪装,骗过所有人才是正常的吧?
周晚的技能本就和预知有关,此时心中隐约冒出了不对劲。
——只要燕星辰想,骗谁都没问题,青山族人都被带着团团转,那为什么燕星辰没有骗她,刚才还回答了她的问题,此刻仍然让她跟着一起去找线索?
那个青山族人的家到了。
前方,那人率先停下脚步,为燕星辰和齐无赦开门。
他方才还有些激动,此刻神情颇为为难,一张愁苦的脸在雨水中,也看不清是不是夹杂着泪水。
他对燕星辰说:“自从我妻子去世以后,阿朵就……哎,她当时太小了,不懂事,母亲又走了,我不知道怎么教她,现在她长大一点,反而更加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神灵的举动,或者冒犯外乡人的举动,你们请一定要体谅她。”
燕星辰微微笑了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敷衍地谢过那阿朵父亲带路,假称阿朵的母亲想要他和阿朵单独说话,把阿朵父亲留在了外头,这才同齐无赦还有周晚一同走进了这人的家里。
刚一走进木屋,他便撞见一双警惕、冰冷又有些慌张无措的眼睛。
少女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裙——不知是灰色还是上头沾了满满的泥和尘——正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
她的面前摆着一些显然是人工打磨出来的、粗糙的拨浪鼓,这本不该是十几岁的孩子还会玩的玩具,但那拨浪鼓两边鼓面都磨薄了,她显然经常在玩。还有一个石雕的小兔子,兔子耳朵都磕断了。
她看着燕星辰他们进来,在周晚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立刻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仿佛镶嵌进墙角一般。
燕星辰往前走了几步,阿朵立刻露出了含有攻击性的眼神。
可靠近她的人眉目太过好看,身上的气质都十分温和,纵然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美丑还有些朦胧,此刻也愣了愣。
但她还是撇过头去,不理他们。
“阿朵,“燕星辰柔声说,”我们是从其他地方来青山避难的人,有一些话想问问你。“
阿朵动也没动。
一言不发。
对于副本里整日生里来死里去的玩家们来说,拼命搏杀可能都比哄一个孩子开口容易。
——包括齐无赦。
齐无赦颇为头疼地出主意道:“威逼利诱?不说话就别要舌头了。”
燕星辰:“……”这个人每次的主意都只有更馊没有最馊。
“您对这个一看就很自闭的孩子有什么误解?”周晚终于逮住了说风凉话的机会,“她可能巴不得失去语言功能。而且这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她是个孩子,吓吓她而已,又不会真的做,吓完可以再哄,我可以给她买烤地瓜吃。你还能有什么高招?”
周晚:“她看着妈妈惨死,肯定有心理阴影。当然是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她沟通,表达出足够的理解和同情,打感情牌!”
齐无赦丝毫不让:“你一言我一语,那叫做沟通。你单方面对她感天动地,这东西有个专门的分类,叫做单口相声。”
周晚:“。”还是输了,好气。
燕星辰:“……”
他早有想法,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个玩具,更是有了把握。
他对周晚挥了挥手。
周晚走到他和阿朵面前:“嗯?还是我的方法更好对吧。”
“阿朵,”燕星辰只对着少女说,“我妈妈教过我,做事要公平。我们和你玩游戏。”
少女眸光一闪,转过头来看他。
齐无赦挑了挑眉。
周晚:“咦?”
燕星辰接着道:“石头剪刀布,你赢一次我们给你买一个新玩具,让你在我们脸上画乌龟,你输一次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少女双眸一亮。
她犹豫了片刻,便缓缓坐直,伸出一只手,等着燕星辰他们开始。
周晚一怔:“这也可以!?”
“怎么不可以?”
说着要玩游戏的燕星辰反而起身,后退了几步走到周晚身边,低声说:“威逼利诱也好,动之以情也罢,这些都是我们才会有的逻辑,套在孩子身上不一定有用。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用孩子的逻辑来对付孩子就行。”
十几岁出头的孩子胜负心还很强,她面前还有玩具,说明她其实是爱玩的。
他们如果过分示好,反倒会让阿朵对他们越来越警惕,觉得他们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坏人。
不如用这种小孩子寻找玩伴的方式来套话。
直接送给阿朵玩具,很容易适得其反。但是如果玩具是因为玩游戏输给阿朵的,她就会欣然接受。
如果和阿朵玩游戏,玩输了也就是一个玩具的事情,玩赢了就可以问一些只有阿朵视角才能知道的事情。
周晚点了点头:“有道理——”
燕星辰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猛地把她往前推。
这一推没什么力道,但周晚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到了阿朵面前。
青年平和有礼的声音自她后方传来:“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技能和预知有关,玩游戏相关的副本剧情应该是你的强项吧?我想办法让我们站在这里,做事要公平,套话就交给你了。”
下一句话压低了声线:“记得不要让她太挫败,你控制好每一局的输赢概率,偶尔故意输给她,让她开心开心,这样她才有动力一直和你玩。画画乌龟没什么,我相信你,天生丽质,不会掉粉的。”
周晚:“……”
眼前,阿朵双眸闪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她……
她的脸。
仿佛已经在找乌龟的“藏身之所”了。
周晚咬牙。
原来燕星辰一直让她跟着,对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队友没有意见,还把她带来找线索,为的就是用她的技能。
这个樊笼玩家眼中纯良无辜的小白兔若是切开皮肉来看,心恐怕比那剜人双眼的祭司还要黑十倍!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在燕星辰的掌握之中,她刚才却觉得大大的不妙。
——是因为这不妙只是发生在她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