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不是没有思考过齐无赦可能代入的是谁。
只是桑衣的视角里面, 她这几天不是在养病,就是在处理各种事情,稍微有一点清晰的记忆片段, 就是去祭司殿拿巫女灯的那一段。
这些时间里, 基本都有其他人在身边,“桑衣”不能作出任何违反其他人印象的举动,所以他找不到机会单独跑出来找人。
以至于刚才代入桑衣的一瞬间,他没想到先尝试金拆。
既然姚苏就是齐无赦, 那他们在桑衣和姚苏相处的记忆片段里根本不用担心违反人物性格, 接下来可真是好办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没说什么。
“你俩干什么呢?”旁边一个姚苏的兄弟说,“递个灯都要这么久?桑衣,区别对待啊。”
另外几人哄笑。
还有人说:“这原来就是巫女灯?我好像只有小时候,在祭坛上摸到过, 那只有一个。第一次见这么多。”
“巫女雕得好漂亮。”
“这两天有巫女灯就不用怕了。”
“麻烦桑衣了。”
“我应该的。”
燕星辰松了手, “姚苏”接过巫女灯,直接提在了自己手中。
这人仍然望着他。
地煞之中,除了进入者看自己,其他人都是地煞里的样子。
齐无赦眼中,他应该只是桑衣的模样。
燕星辰即便知道眼前的人是齐无赦, 但也只能看到姚苏的样子。
姚苏的外表斯文隽秀, 比齐无赦本人差了许多, 可偏生被这人染上了一丝随意邪性的气质, 即便看不见齐无赦的脸,他也能想像出齐无赦本人此时该有的样子。
可惜这双眼睛是姚苏的, 只有眼神是齐无赦的。
他没忍住盯着这人的眼睛看了一会, 便撇开目光, 心中有种难言的不自在感,不知何时脸颊都热了一些。
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怪异的感觉。
也许这是桑衣当时的情绪。
燕星辰刚才在祭司殿看到了不少线索,此时正好趁着桑衣来找姚苏,和齐无赦单独商量一下。
只是周围这些“人”……
“诶你——!”
眼前的男人突然放下巫女灯,拽住他的手,猛地一把将他拽到了跟前。
燕星辰一个没留意,身体往前一倾,险些撞进“姚苏”的怀里。
他要站起来,齐无赦却按住了他,还低下头,轻声说:“配合一点。”
燕星辰一愣。
只见这人又低了低头,凑在他的耳边,什么也没做。
可若是从别人的角度……
一旁,有人赶忙说:“至于吗这不就几天没见,不打扰你们,哥们,我先走了啊……”
另外几人也赶忙三步并一步,提着他们的巫女灯离开了。
顷刻间,姚苏家的小院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燕星辰刚才已经被突然到来的近距离搞得浑身一僵,此时人一走,他赶紧推开了“姚苏”,整了整呼吸。
真奇怪的感觉。
他和齐无赦现在都是代入地煞形成的亡魂的视角,被代入者的情绪会一直若隐若现。他现在这样,多半是有桑衣本人情绪的影响吧。
而桑衣和姚苏又是那样的关系……
那齐无赦岂不是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燕星辰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刚才就是,有点担心他们看出端倪,所以紧张。”
齐无赦:“哦。”
“……”这人怎么换了张脸,还是这么让他想揍人呢?
“对了,”他说,“你现在代入姚苏,那你的眼睛……?”
他们的直播视角都开着,齐无赦回答得很隐晦:“姚苏又不是瞎子,我当然能看到他能看到的东西。但这是他看到的,其实不是我看到的。可惜,姚苏的眼睛看到的是桑衣,我还没见过你呢。”
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掀下那条蒙眼睛的布带。
不然早就见到了。
直播视角在,燕星辰这些话只能腹诽。
姚苏和桑衣独处的回忆不知会维持多久,他懒得和齐无赦费时间贫嘴,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巫女灯,和齐无赦说了一下自己在地煞中的所见所闻。
这人轻笑一声,在小院中找了一把小刀,抬手便在自己掌心划了一下。
鲜血流出,顺着他动作偏向的方向,流入巫女灯盏最下方的小沟中。
“你觉得巫女灯有问题?”他说,“那不如直接点燃试一试。这里是地煞,除了我们的灵魂,其他都是已经过去的回忆,尝试不用付出代价。”
轻轻的一声“簌”。
齐无赦面前的那一盏巫女灯亮了。
看不见灯芯,只有火焰。
而他方才滴入巫女灯中的血,稍稍少了一些。
黄昏只剩下最后一刻,暖黄色的光泼洒而下,同微微摇摆的火焰交叠在一起。上头的巫女雕刻浸泡在黄昏光晕中,空白的双眼更显森然。
周围被巫女灯照亮了一些。
这灯果然是用青山族人的血作为灯油。
那灯芯呢?
燕星辰没有犹豫,拿过那把刀,也给自己划了一下。
桑衣也有一盏巫女灯,他滴着桑衣的血,巫女灯也”簌”的一声亮了起来。
“和老祭司说的没有区别,血就是灯油。警示、驱赶恶灵的作用应该也不可能作假,毕竟这个东西青山族人一直在用,看来这是一个类似于符咒一样的驱鬼道具,使用条件是青山族人的血。”
如果要找个比喻,用血来做引子点燃巫女灯,就和燕星辰之前用自己的血画符一样,都是用生人之气引动阴阳之物。
只是巫女灯这东西看上去更玄乎一点,其实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青山族的祭司还是会点驱鬼术的。那老祭司为什么故意拖延两天要分发这个巫女灯——”
他话语一顿。
眼前,“姚苏”点燃的巫女灯好好地亮着,可他点燃的那一盏的火焰刚亮起来没多久,便突然开始如同被风从四面八方吹动一般剧烈地跳动起来!
齐无赦也看到了:“你这一盏为什么会晃得这么厉害?”
他话音未落,门外,桑礼拎着她的巫女灯走了进来。
“桑衣,我刚才就听说你在姚苏这里,”桑礼提着巫女灯,笑着走进来,“你这边的巫女灯也发完了吗?天要黑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再度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桑礼手上那盏巫女灯上。
桑礼手上的巫女灯烛焰也在快速跳动!
只不过她手上那盏跳动得没有燕星辰的那盏快而已。
可她却见怪不怪,也没觉得燕星辰身边那盏有什么不对。
难道这样的现象,对于桑礼和桑衣来说,是正常的?
这两人都是祭司的候选人……
燕星辰点了点头:“发完了,我不回去了。”
“你又要呆在姚苏这里?也行,但你们今晚可别乱跑了,后天就是祭祀,这两天千万要小心恶灵。还有,你们既然待在一起,点一盏灯不就行了?巫女灯嗜血,用多了反而会出事。”
燕星辰正愁怎么把话题引到巫女灯上,赶忙接话道:“我就是想试一试,我和姚苏点燃的巫女灯,谁的更有用。”
“你又没认真听老师上课,”桑礼无奈,“老师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手上的巫女灯会晃动,只是因为我们是巫女选中的祭司候选人,但我们使用巫女灯的效果和其他人是一样的,驱鬼是巫女灯的作用,和我们无关。”
燕星辰得到了答案,便直接吹灭了自己面前这一盏,说:“那我们只点一个。天快黑了,路上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比起桑衣,桑礼简直是个完全笃信老祭司和巫女石像的信徒,她比桑衣听话多了。
她没有停留,趁着天还没黑,拎着巫女灯走了。
齐无赦冷笑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她之后也会是一个笑着举行血腥祭祀的祭司。”
现在的桑礼固然比桑衣迂腐一些,但还是个温柔善良的模样。
“也许权力会直接重塑一个人吧。听她的意思,巫女灯不仅可以驱鬼,还可以用来挑选下一任祭司,所以我面前这盏,和她手上的那个,会比较异常……”
刚才姚苏的朋友临走前,说小时候祭坛上摸过单独的巫女灯,那个时候就是在用巫女灯测试新出生的孩子是不是合适的祭司人选吧?
燕星辰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吹灭的巫女灯,说,“老祭司拖延祭祀时间,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分发巫女灯。桑礼在祭司殿也说过,上一次用巫女灯,是老祭司还要上一任祭司那时候的事情,你说,有没有可能……”
齐无赦接话道:“有可能老祭司这么做是想用巫女灯选人。因为现在看来,老祭司的两个可以选择的接班人,桑衣不守规矩性格跳脱,桑礼表面上看太守规矩能力一般,两个都不像是可以装神弄鬼的。老祭司又病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翘翘了,所以老祭司想临死之前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可以选择的接班人。这是能说得通的。”
燕星辰点头道:“祭司虽然不能真的沟通所谓的‘神灵’,但肯定也是有一些装神弄鬼的本事,巫女灯可能可以寻找出擅长这一类的人来当祭司,也就是青山族的族长。”
所以,与其说上一次动用巫女灯还是在上一任祭司在世的时候,不如说每一次大规模动用巫女灯都是在祭司要交替人选的时候。
那这巫女灯就关系到整个青山族信仰谎言的核心了。
巫女灯为什么能选出祭司的人选呢?
为什么桑衣和桑礼点燃的巫女灯就会烛光剧烈晃动?
她们有什么特殊的?
他拿起巫女灯鼓捣来片刻,皱了皱眉,说:“不行,看不清巫女灯的细节。不管是桑衣还是姚苏,都不知道巫女灯具体的制作方式,这里是他们的回忆,所以巫女灯的细节其实是模糊的,我们只能等走出地煞,看看能不能找来一个真正的巫女灯看看。”
齐无赦拎着他那盏巫女灯,颇为好奇地晃动着灯盏,又开始了他那个见到什么新鲜事物都要研究一番的“童心”。他边玩边说:“不论巫女灯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个地煞到现在为止已经证明了,神灵的存在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谎言。”
甚至于青山族传说里的神灵、巫女,都有可能是经过美化修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