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和桑礼约好了,只要他们都不遂了老师的意,老祭司一死,这个谎言断了代,慢慢就会消失了。
她不去祭司殿,桑礼也不去,这样老祭司只能含恨而终。
桑衣不笨,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方对她有意。
她干脆这一点,找了各种理由拖延去祭司殿的时间,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以为桑衣对他态度不同,这才会不停麻烦他,并没有怀疑什么。
可没过多久,有人来传话了。
“我一路找过来,没想到你们都没有出发?快去祭司殿啊,老祭司走了,桑礼继任祭司,说要再举办一场祭祀供奉巫女、告知神灵,现在好多事情要办,快别愣着了。”
当时桑衣正在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听到这句话,她手一抖,酒瓶直接滚了几圈,落在了地上。
“砰——”
碎片散落一地。
同样也在震惊中的姚苏立刻上前:“桑衣,你没事吧?”
年轻时的阿朵父亲一愣,这才绕过碎片走上前:“你怎么了?”
桑衣仍然表情错愕。
“我……我没事,只是伤心没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
她表面强行表现出了悲伤,可是内心却惊涛骇浪。
桑礼继任了祭司。
她继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一场新的、会残忍地杀死一个青山族人的祭祀。
桑礼背叛了她们之间的诺言。
怎么会呢?
虽然祭祀那天,桑礼看上去确实有些不愿说出口的心思,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桑礼居然……
这一切太过措手不及,直到桑礼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微笑着来到桑衣家,让她去帮忙准备祭祀,桑衣这才彻底明白。
桑礼成为了下一个祭司。
一个和之前的祭司没什么两样的祭司。
燕星辰看着这一切,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地煞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桑礼继任祭司后,又举办了一场祭祀活祭了一个青山族人之后,地煞里的画面又开始变得浮光掠影一般起来。
接下来几年的光阴在燕星辰齐无赦的眼前快速闪过。
整个青山族落入桑礼的掌控之中,她没有作出任何改变,并且沉浸于神灵谎言带来的权力之中。
有的时候,一些桑衣明显能看出来是人为的灾祸到来,桑礼即便没有用到祭祀,也总能完美地解决。
不过几年的功夫,她在青山族人心目中的地位,便已经超过了上一任祭司。
他们几人再也没有私底下见过面。
桑衣和姚苏确实听从了几年前那个祭祀之后的夜晚里,桑礼对他们说的话——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揭穿这个谎言了。
更糟糕的是,现在这一任的祭司还很年轻,并且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两个知道秘密的人。
偏偏桑礼从来不直说,只是时不时委婉地敲打他们。
桑衣每一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到后来,她甚至想,不如直接就这样跑出去,大声告诉所有人,神灵是假的。
哪怕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她可能可以让少数人相信,可以暂时掀起一场人数不多的□□,但是无法彻底改变青山族的现状,只能求一时痛快。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
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不止她一个人。
桑礼也有可能不会放过姚苏。
她无法对抗祭司殿,最终想了一个方法。
嫁给祭司殿的执行者队长。
那个人是一个完全虔诚的神灵信徒,是现在桑礼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
如此一来,在这之后,她和姚苏不会在一起,不会发生任何桑礼可能担心的事情——比如他们一起组织毫无用处的“挑拨”,在族人心底埋下怀疑。
而且,祭祀若是选中的是已经成婚的人,那个人的丈夫或者妻子就站在旁边,祭司是可以直接指定那一对夫妻作为祭品的,姚苏的父母就是这样一起死的。她如果和姚苏在一起,之后的祭祀必须一起出席,桑礼完全可以猝不及防选一场祭祀杀死他们,让这个秘密彻底埋葬。但如果她嫁给的是一个执行者,无论如何,桑礼要杀害他们,都至少需要两场祭祀。
只要有一个人先死,另一个人总能反应过来。
桑衣打定了主意,便直接接受了那个执行者的追求。
姚苏前来质问,桑衣只是敷衍了事。
待到姚苏要失望离去之时,齐无赦代入了姚苏的视角。
燕星辰看到“姚苏”眼神一变,便知道这人掌控了姚苏的身份,自己赶忙也切换了方式。
他此刻还有些恍然。
他进樊笼之前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朋友,更别提亲密接触。而进入樊笼之后,前两个副本,不是彩娘和村长那般的人性险恶,便是阿郎对陈婉儿那样畸形的爱情。
他第一次接触到如桑衣和姚苏这样,纯粹的……爱情?
是爱情吧。
他其实不知道这个词该有的定义。
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爱情。
没有从自身利益出发的权衡利弊,也没有对彼此心思的试探与猜测。
甚至……
还有很多主动的放弃和牺牲?
他还有些出神,齐无赦已经直入主题:“虽然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梁讳,但我觉得破局节点到了。”
地煞的其中一个执念节点,姚苏执着放不下的根源。
燕星辰皱了皱眉:“这倒没什么,阿朵说过,那场祭祀第一个死亡的人她不认识,梁讳的故事线可能和我们没有交汇。”
他们此时在桑衣的卧室里,燕星辰习惯性地走到了床边,抱起了枕头,下巴抵在枕头上,边思索边说:“这里肯定是姚苏的执念节点,破了这个,融合的地煞就会缺了一块开始消散。桑衣嫁给别人如果是姚苏走不出来的回忆,这一点倒是好办了,到时候结婚的时候,你代入姚苏,直接来把桑衣带走。”
“但我现在还是有些没底——我指的是地煞之外,关于这个副本的。”
“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一十年前这场往事基本都看完了。桑衣和阿朵的父亲成婚之后,应该直接认命了,只想着就这样让她和姚苏都能平安过完一生。但是桑礼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并且桑礼先杀了姚苏,这样已经有孩子的桑衣没办法不顾阿朵的性命赌,所以桑衣在下一场祭祀中也死了。”
但这事蹊跷得很。
最蹊跷的就是桑礼的背叛。
但这一点,燕星辰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其后便是桑衣死亡的时间。
从阿朵十岁上下桑衣才死这一点来看,刚开始桑礼确实没有再对他们做过什么。从桑礼的角度,桑衣和姚苏现在为了彼此的安全,都不会说出那个秘密,桑衣甚至生下了阿朵,她已经不可能再挑战神权了。
她对桑礼来说已经没有威胁。
她嫁给阿朵的父亲,本来也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没有威胁。
他顿了顿,略一思索,这才说:“是,问题在这里——为什么那么多年之后,桑礼又会突然改变主意,还是要杀了他们?”
“往简单的方向说,人本来就是易变的。桑礼在老祭司死的时候,都能违背诺言,变一次,十几年后又觉得还是不放心,又改变主意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齐无赦说,“往复杂的方向想,那就是别有目的。”
这人话语一顿。
燕星辰正等着齐无赦的看法,等了几秒,发现这人用着姚苏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
其实燕星辰原来一直很好奇齐无赦能看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但是这个地煞里面,大概是因为有姚苏性格和情绪的影响,这人的眼神总是颇有些让人无所适从的。
但现在,齐无赦的眼神似乎有些……揶揄?
“?”
“你说的问题确实没错,这些和主线任务有关的信息我们可以走出地煞之后再商量。当务之急是破局走出地煞,但是破局的方法不会是抢婚。”齐无赦笑了,“你也有推错的时候。”
燕星辰一愣:“不是抢婚还能是什么?姚苏既然喜欢桑衣,之后肯定是后悔没有拼上一拼,直接和桑衣一起离开,永远在一起。”
齐无赦摇了摇头。
地煞破局节点近在眼前,他仍然在笑着,从容得很。
“可能你没有见过,确实不懂。桑衣对姚苏的感情很深,深到能让她为了让桑礼放下戒心,嫁给一个她最讨厌的对不存在的神灵最虔诚的人之一。姚苏对桑礼的感情除了爱还有仰视的崇敬,姚苏对桑衣的执念又怎么会是在一起?破局方法不是阻止桑衣嫁给别人。”
燕星辰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齐无赦的话,又过了一遍之前知道的信息,想到这两人相处的细节当中,姚苏确实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的。
他点头道:“言之有理。”
他在樊笼世界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准备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副本和可能的危险,但他看的副本直播大多都是以推算或者暴力破局为主,确实没怎么留意这种以人心为根基的。
看来之后这方面也得留意一下。
他不可能每次进入地煞身边都有齐无赦,万一再遇到这种和人心亲情、友情、爱情相关的执念,他总是要会自己破局的。
这一次幸好有齐无赦点出来。
这人的记忆既然多到混乱,虽然总是好奇各种东西,但又什么都知道,想来这方面知道的比他多得多。
他说:“这方面我确实没有任何经历,多亏你阅历丰富。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话音未落,眼前,姚苏那张远不如齐无赦引人注目的清隽面容突然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燕星辰破天荒地在这位说话从不退让的赴死者身上看到了欲言又止的感觉。
他:“?”
半晌。
这人才几乎磨着喉咙一般,压着嗓音说:“我并没有阅历丰富。”
已经独自思考了五分钟地煞执念如何破解的燕星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