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见地被命令的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似笑非笑地觑了小皇帝半晌,才缓缓将自己的右手搭上去,结果却被萧觅云捉住之后拨开袖子,看见她空空如也的手腕,面色就沉了下来。
又道,“另一只手。”
苏明绣不肯动了,猜到了她想探究的东西,和缓地找了个借口,“这几日习惯将那串佛珠贴身放着,便忘了找人修,若是陛下执意——”
“是忘了,还是不想?”
萧觅云打断了她的话。
一年前还只能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连自称都忘记的小皇帝,现在却敢咄咄逼人了,苏明绣的新奇比欣慰还多,看着她眼眸,过了会儿,径自说道,“陛下近日在烦忧疫城之事?”
小皇帝正想点头,意识到她在转移话题,硬生生将内容扯了回来,“右相若有人可荐,尽管报上名来……但在这之前,你需先回答朕的问题。”
镇北王当作没听见后半句,只应前面的,“本王欲自荐,前往北方——”
“休想!”
萧觅云目光一厉,霎时间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明绣才回来待不到一段时间就又想要离开,萧周王朝并非无人,这人既然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走到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为何这么轻易又想放弃?
这镇北王……看上去,像是打算将前半生拼搏所得都丢去,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像他们苏家世代所做的那般。
效忠君王,战死沙场。
她被自己的猜测所惊,面上却绷住了,努力平静下来,同苏明绣说,“朕还在与礼部商议你的新封号,发生鼠疫的城市,由其他人率太医院前往救援即刻,右相何必亲自前去?”
“因为臣查出这鼠疫并非自然发生,而是有人推波助澜,使之扩散。”苏明绣右手微微抬起,虚虚指向面前的沙盘,让小皇帝能自然而然看清那鼠疫发生地,旁边插着个画着“?”的旗子,提及此处或许有那东北临阳侯的势力。
...
先前平阳侯得知镇北王的大军北上,直接背弃突厥盟友,在突厥军节节败退时,非但不给予援助,还提前撤离,让突厥比原定的时间溃败更快。
后来苏明绣忙于追击突厥主部落,只派了属下去追击这老不死的,结果临阳侯比兔子跑的还快,根本没让她的人找到踪影。
现在又出来蹦跶,实在像老鼠,有些惹人烦。
“临阳侯曾经也与我朝太-祖一同上阵杀敌,精通兵法,若非我前往,恐怕萧周无人能克他。”
她给了一个让小皇帝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萧觅云梗了半晌,只色厉内荏地说道,“朕说不准,你便不准去。”
鼠疫何等恐怖,历史上多有记载,蔓延开来能使小国亡败,百里内不闻人声,鼠疫又不是人,并不怕什么镇北王的名号,萧觅云一想到她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就心惊胆战。
“怎么,皇上莫非不舍得臣?”
苏明绣随口逗了她一句。
但小皇帝没有退,只是直直望进她深黑一片的眼中,很冷静地应,“是啊,是朕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右相视而不见?”
这次,先撤开目光的人却是苏明绣,她还想说点什么,萧觅云却像是忽然来了气性,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任由那苍白的手腕顺着自己的力道打在沙盘一角,撞出点微红。
萧觅云没想到她根本不避开,盯着那点微红,眼睛却红得更厉害,她努力转开目光,厉声问道:
“你是觉得朕烦,不想见到朕,但又何必这般避之不及,将朕杀了、换个你愿意见的人来坐这皇位,岂不更佳?”
镇北王撇了眼自己的手背,并不在意地挪开,垂落在身侧的时候,玄色宽袖自然而然落下,她轻飘飘地警告:
“皇上慎言。”
萧觅云早就气死了,被她这不软不硬的应对刺激得不轻,胸脯起伏半晌,眼底的红还未褪去。
她退后了两步,不断地点着头,像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苏明绣说什么一样:
“好啊,你去吧。”
“这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朕的身边也不少,我若喜欢武者,便选孙飞雁,我若喜欢那些才富五车的,就选程青。”
苏明绣早知道程青的身份,但她没想到小姑娘也发现了程青的真实面目。
思绪打岔片刻,她又听见小皇帝往下说,“少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尽可去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朕从来也管不住你这摄政王。”
听着的人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泛酸。
但苏明绣依然没动,她知道比起那些无谓的嫉妒,更重要的,是让萧觅云以后的人生更快乐一些,不要落入系统为她设定好的那条路。
不要爱上自己,不要在思念里痛苦一生。
于是她对皇帝微微拱手,左手一直握拳、右手将拳头一挡,缓慢而认真地对皇帝说:
“臣预祝陛下,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