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悟闭上眼睛等一儿,一直没有等到他动手,于是又睁开眼睛:“朕想看着你。”
殷无执伸手,把他脑袋扭向自己。
殷无执的侧脸也很立体,刀削斧凿一般,漂亮的相当凌厉。
但那股少年气尚未褪去,脸部线条便显得相对稚嫩,没完全长开似的。
“殷无执。”姜悟问他:“你是不是很气朕。”
“是。”
他没有否认。
姜悟又问:“你是不是恨朕。”
“是。”
姜悟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卑鄙。”
“是。”
“朕无耻。”
“是。”
“朕该死。”
“是。”
“你特别想杀朕。”
一阵寂静。
殷无执说:“睡觉。”
姜悟心里悬得不舒服:“你难道忘记,朕明明跟你约,没有去,你那,是不是等一夜。”
殷无执抿唇,睫『毛』飞速闪几下。
“殷无执。”姜悟说:“朕派人去看,你傻傻的,穿着粉白的斗篷,带着阿桂,你何穿成那样。”
殷无执鼻头逐渐泛红,眸中水光倾覆。
姜悟说:“蠢死。”
殷无执豁然坐起来——
“不许走。”姜悟道:“你方才冲奴才发脾气,朕要入口的东西,与你有什么干系。”
“因我喜欢你。”殷无执浑身紧绷,姜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嗓音沙哑无力:“因我喜欢你,所以我受不别人觊觎你,因我喜欢你,所以你失约也没关系,因我喜欢你,所以纵然你无耻卑鄙恨气甚至该死,我是以原谅你。”
姜悟理解不:“朕这样坏,这样欺负你,你何要喜欢朕。”
殷无执没有吭声。
“殷无执。”姜悟闹不清楚,若是殷无执一直喜欢他,那他接下来要怎么办,难道就任他喜欢吗,他说:“你何喜欢朕。”
弄清楚他何喜欢,然后从根部解决问题,让他不喜欢。
“殷无执。”姜悟很吃力喊他:“殷无执,殷无执,殷无执,你说……”
“没有理由。”
姜悟『露』『迷』『惑』的神情。
“你这种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优点。”殷无执说:“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不值得被我喜欢。”
“你身天子,不思朝政,惫懒笑。”
“你身小辈,太皇太后被下毒你不管,宫中一盘散沙你不问。”
“你身君,公然羞辱、虐待、刑罚下臣,无理取闹,不理喻。”
“你身一个人……”殷无执一字一句说:“你连自己的口齿,自己的手脚,你懒得用。”
“你甚至不配人。”
“你以我喜欢你是因你么?”殷无执哼笑道:“你渴望我说你哪里?”
“你做梦。”殷无执说:“我喜欢你,单纯因我蠢,我犯贱,我被下降头!”
空气中,只有殷无执粗重的呼吸,有心脏重重敲打在胸骨上的撞击声。
姜悟傻傻看着他,一阵才说:“那你,何时能不蠢,不犯贱,不被下降头。”
殷无执笑一声。
接着又笑第二声。
他偏头来看着姜悟,很久才说:“你最,期待不要有那一。”
“因啊。”
“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饮干你的血,食尽你的肉。”
姜悟下意识说:“应该很疼。”
殷无执绷着嘴角,漆黑的眸子里,清泪猝不及防滚落。
他狼狈转脸,头也不回走去。
太极殿又静一阵。
姜悟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
长发披散下,精致的五官剪影看着有些凄清。
他不是傻的。
殷无执后来说的那些话,不只是狼狈的挽尊。
他只有一句话是真的。
“没有理由。”
世皆有因果,有因才有果,所以喜欢,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殷无执说的对,他身上没有一个优点,他不是一个皇帝,不是一个儿子,也不是一个孙子,更不配被称作一个人。
在遥远遥远的漂浮中,姜悟时常感到奇怪,自己何存在。
有时遇到的道士也感到奇怪。
一个对世间没有半分留恋、一个视一切悲欢离合皆同无物的,孤魂。说他是孤魂高看他,毕竟孤魂也是因执念才遗留。
像他这样的魂体,早就该归于虚无,消散于天之间。
他偏偏存在着,有意识,有思想,和其他所有物种一起分享同一片天空,看着同一种风景。
一个没有道理存在,是存在的孤魂。
一份没有道理产生,是产生的喜欢。
他看向自己拨开床帏的手。
……伸手要干什么来着?
对。
他想,给殷无执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