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还在迟怔当中,但瓷勺已经快送到他唇齿旁边了。
楚见微的手很稳,所以哪怕那汤药装了九分满,也一点没有要溢出来的迹象。原本滚烫的药液被吹凉许多,保持着适宜入口的温度。只是仍然从中冒出袅袅的、稀薄的白烟来,落在阿迟的眼睑上,仿佛带来了湿润的水汽似的。
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药味,不知为何,似乎没有以前闻到的苦。
阿迟已经完全僵住了。
他的视线锁定在面前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手腕很清瘦,能看清楚突出的腕骨形状,没有一点多出的肉。苍白、细腻,手指匀称修长,有一种白玉在强光下透出的透亮的白,每一只手指都生的相当好看,指甲圆润,修整的非常整齐——那是一双哪怕只惊鸿瞥了一眼,都会让人铭记终生的、漂亮的手。
几乎可以用天下无双来形容。
这样漂亮的手,一定是要拿来做什么特别的事才合适的——虽然阿迟暂且想不到,那件事是什么,但现在这双手,在给他端药。
或者再细致一些,喂药。
非常大材小用。
阿迟:“……”
他的视线又从那一双像是融雪一般苍白的手上顺势而上,落到了楚见微的脸上。
楚庄主漫不经心地略低着头,只随意梳理过、却异常柔顺整齐的黑发散落出一缕,从他的脸颊上,落到了他的肩上。略微遮住了一些视角。却还是能从中看到楚见微低垂下的睫羽,细密而长,轻微颤动着。他的视线只落在那一勺汤药上,有一种很集中专注的认真,手更是没有一点颤抖——但他很快地发现了什么异样,睫羽一下子抬起,望了过来,像是一幅静态的画面突然生动,画中人活了过来。
阿迟:“……!!”
楚见微大概只是下意识地捕捉了阿迟的目光,他并不在意被注视,神态很自然随意,两人视线相对了一瞬。
漆黑一点,同墨玉寒星般漂亮的眼眸倒映出阿迟略显紧绷的面容。
“阿迟。”
楚见微音色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某种意味。“喝药罢。”
阿迟好似又微微呆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喝下了喂到唇边的药。
其实这样一勺一勺喝,绝对是比一气喝下要苦得多的。阿迟能感觉得到草药的苦涩意味在舌底缓慢溢散开,充斥了整个口腔。
味道很难喝,比之以往更加苦涩,那些忽略过去的怪异草药味道此时被品尝了个彻底,但阿迟完全没注意到。
因为此时楚见微略微颔首,夸奖了他一句,“很乖。”
实在是、实在是太……太不好意思了。
阿迟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晕很快散开到耳朵上,他连耳垂都是发着烫的。
阿迟连真正是小孩子的时候,都没这么被当成小朋友过。
何况他已经快十四了,在比较穷苦的地方,已经是可以被视为劳壮力的年纪了——又不是手断了,哪里还要人喂着喝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