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
门窗上覆盖的细薄丝棉绸上,倒映出了一个微垂首的成年男性的影子来,他微微拱手,十分恭敬的模样。还有他身后背着的那一把长剑,剑鞘的影子也印在了窗台上,纤毫毕现得清晰。
光是从这样的一幕身影来看,就能猜到他是一名侠客,还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侠客。
杯底摇晃着,只留了极浅的一层茶水,碧绿的颜色像是一块完璧似的圆滑地贴合在了瓷器的底部,溢散出极为浅淡的芳香来。
楚见微随意地转动着杯底,似乎要透过那澄澈颜色看到什么一般,略微沉吟后才开口道,“雪剑山庄为正道魁首,理应为江湖诸君作为表率才对。只我接手山庄这些年来,多年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对江湖上的一些事也多有懈怠。”
云鹰略微显得急切地回答,“庄主只是有隐士之心,如今江湖大势平稳,不出手也是应当。”
“是么。”楚见微略微弯唇笑了一下,“我却觉得我这些年懒怠非常。如今既然已经到这镇上,虽是来散心的,却也不该闭耳塞听。”
“附近庇佑一方的门派为青山宗,虽说是江湖上的小门派,却也是正经给雪剑山庄及武林盟递过牌子的名门正派。明日你前去拜访一下,略微提醒一下他们……”
“要以正门风,切莫养成了歪风邪气,出来的弟子为祸一方,也会给原来的宗门惹来祸患。”
银发的庄主眼睫微微低垂,月光从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当中透出来,落在他的面容之上,愈加显得他肤色雪白,容貌五官的哪一处都是惊人的美貌,简直像是仙人坠在了凡间一般。
楚见微手中摇晃的茶杯,也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合出了一声清脆又好听的声响。
因为方才不小心运了点内力,杯底最后一层薄薄的茶汤,也随之蒸发溢散在空气当中。
站在房外的人微微绷直了身体。
他背后背着的那一把剑,似乎都已经被他拨开了一点,随后才传来云鹰更加恭敬的声音——
“是。庄主。”
……
云鹰的动作,当然是很快的。
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当日夜里,他便已经用轻功行了数百里路,来到了坐落在青山脚下的青山宗。
按照正常的拜访礼仪来说,云鹰应该先递了帖子,得到了对方宗门的允许,才能进入宗门内部。
可是云鹰可不是正经来拜访的,而是过来“提点”一下的。
守候在山门外的几名弟子,都只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这时候天又都黑了,一个个都打瞌睡。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从自己的身旁走过——依照肉眼,当然是看不清楚云鹰所用的轻功的。只感觉到一阵湍急的风从身边掠过,唯独能察觉到几瓣枯黄的叶子被风卷起。
不要说这些只是拿来巡守山门的弟子了,便是青山宗内部,其他用来执勤巡逻的弟子,都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在门主的房门面前,更是派了几名得力的弟子来守夜。倒不是担忧门主安全,只是不好让人打搅门主修炼。
但就算是那些在青山宗中也可谓人中龙凤的弟子,也没有意识到不速之客的造访。
他们手中提着的烛火灯笼,在被风刮过时,里面的火焰轻轻地跳了跳。火焰晃动着的时候,烛光在远处映出了一个奇怪的黑影来。
那些弟子们略微怔了一怔,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又都一切如常——于是只当做自己在夜里困倦,晃花了眼睛。
或许是一只野猫蹿过去了吧。
青山宗的门主房内,还点着两盏用上好的油熬制起来,明亮燃烧着的油灯。灯光并不劈叉晃动,照的人的眼睛很是舒服。室内光线均匀,简直亮如白昼一般。
作为房间主人的青山门主,只盘坐在床榻之上,开始修炼内功——
作为青山宗武功最高的人,门主虽然只是小门小派出身,在江湖上也无甚威名,但是他的功夫却如何也不算差,至少也能排上二流高手的位置。
而他的武功越是高强,便也越为勤勉,日日修炼,从来不曾懈怠。只希望能将自己的实力再尽快提高一些,在江湖上,才更有一席之地。也越能在这样的世道下,保青山宗长盛无恙。
也正是因为他的武功高,见识也不错,知晓在这江湖当中,其实是有许多碰不得的高手的——年轻时他外出闯荡,也吃过苦头。所以在如今,才甘愿偏居一隅地守在这样的小镇附近。
门主平日里行事也极为低调,在江湖上并无多少仇家。平日里教导门下的弟子,也多为谨慎行事。
可现在,正在运功修炼武功的门主,呼吸间却忽然间乱了一乱。
他猛地睁开了眼,眼中精光四射。几乎只在一呼吸的刹那,便猛地伸手劈出了一掌。
那一掌法带着内劲,破空而去,恶狠狠地击打中了房中一处,那木质的屏风顿时便炸开来,迸射出些许零落的木屑。
门外正在巡逻的弟子一惊,立即便有人上前询问。他也不敢闯进来,只是微弓着身体在门外小心打探道,“师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半晌之后,门内才传来极沉闷的一声,“无事。你先下去吧——让其他巡逻的弟子也先都撤下去,不要靠近我的房间,也不要叫其他人来打扰我。”
门主若是修炼到紧要关头,正寻求突破的时候,也的确会吩咐其他弟子先行退下。一是为了避免打搅了门主体悟提升,二也是害怕门主运功时,内力要是不慎散发出来,会伤到其他人。
弟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又让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和他离开。
房内,烛光被削去了半盏,便只还剩下另外的一盏油灯散发光光芒。
此时的房间,正处于半明半暗当中,站在门主面前的那名剑客同样也是如此。
他低垂着眼,正好处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脸颊的一半陷入了黑暗当中,却更加勾衬得他另外半张面孔五官鲜明而凌厉。那低垂下来、俯视着旁人的冷漠无情的眼睛,更是让青山宗的门主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危险恐怖的煞气。
那柄搭在他脖子上的剑,其实并未出鞘。冰凉的乌木剑鞘搭在喉管上的感觉极为的明显。
但只是这样,震慑力已经足够了。门主十分清楚,哪怕是剑未曾出鞘,但眼前的人只要动了杀心,想必能在他眨眼的瞬间,就将他的脑袋给割下来。
他只瞥了一眼,匆匆地观察了对方的身形手段,立马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实在是深不可测。不仅是高手,还是难得一见的一流高手,至少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青山宗能惹得起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