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万官粮和五十万石普通粮食?”北商会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双手哆嗦着说:“我、我们兄弟几个没那么多的钱,老哥,您看这……”
阎三万:“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钱不够,所以推荐你们府内最大的钱庄,有十八省通兑的银票,你只要人活着就能借!”
北商会长眼神飘忽:“我再想想,再想想。”
官粮数目太大,一般人的确吞不下,阎三万也不逼他:“过时不候啊,老弟。”言罢就离开了。
等人一走,北商会长立刻啐了口唾沫:“呸!把人当猴子耍!”
身边的副手冷笑道:“一百五十万石,北方四省粮商垄断加起来的数目估计也就这么多,让我们借钱?这一来一回多出来的利息就能抵中间买卖挣的那点利润,等于我们白干,还出钱帮他们把货运到北方,这也太好算计了!”
北商会长:“要不是小赵大人公道,这趟还真得折腾死不少人。”琢磨片刻,他说道:“你找个人……不,还是你亲自去漕使府上请教。小赵大人要咱们全买下来,咱们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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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赵白鱼拍桌决定,“告诉你们会长,有多少买多少。咱们两江漕司不缺钱,每年籴粮预算的钱都比实际采买的钱多出一大笔。”
副手:“有您这句话,我们哥几个保准替您接下这笔大买卖。不过大人,里头有四十万石官粮还算我们的?”
赵白鱼:“算你们卖我的。”
副手一喜:“行嘞!大人您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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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赵白鱼的保证,北商会长来找阎三万要两百万石的粮食,但他不借钱,道是钱庄利滚利太吓人,便和北方四省的大粮商碰头,他们出钱,而他帮忙运货赚点路费。
左右结果无差,阎三万点头同意卖粮。
彼此验过货,订下买卖合同,到税务衙门画了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很觉得这是最爽快的一次合作。
瞧着仓库里的粮食都卖出去了,阎三万心里舒坦,碍着赣商脸面不得不把粮食都扣起来的其他粮商也都把吊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平老板知道这边的进度,心气特别顺坦,花楼也不去了,连续几日找阎三万喝酒。
就在此时,钦差的人冒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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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
陈罗乌:“钦差在哪?”
平老板:“我找几个牙子打听过,钦差住在城东一家旅馆,他把那间旅馆全包下来,不准闲杂人等进出,连伺候的人都是随身带的,至今不知道钦差的真面目,倒是派了个身边亲信,一大早就到漕司衙门问话。”
窦祖茂赶紧说:“我亲眼见着那人就在衙门大前厅叱问赵白鱼,让他三日之内解决罢市和籴粮的事儿,否则摘掉他的官帽,赵白鱼是一个字儿也不敢往外嘣。”
“他在我们跟前耍威风,到了上差面前还不是跟条狗一样乖顺。”阎三万哈哈大笑:“今天第三天,我还想去看他官防印信都被取走,灰溜溜被赶出漕司衙门的样子。”
陈罗乌心情也好,不过他比较警惕:“昌平公主那边没发话?”
平老板:“没有。”
话音一落,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昌平公主身边的女官求见,陈罗乌令人带她进来。
女官一进屋便开口质问:“你们是不是把手里的粮食不管好的坏的,全卖了?”
陈罗乌率先开口:“粮食总归是要卖的,有人来买,自然没把买卖推出去的道理。”
女官:“糊涂!”
陈罗乌等人立刻冷脸,“我等答应殿下不把粮食卖给赵白鱼,却没答应不卖粮食,敢问糊涂之说从何而来?”
女官:“没有粮食,你们米铺卖什么?”
陈罗乌:“粮商罢市,便是钦差来问,也是无米可卖。至于府内百姓如何解决饿肚子的问题,且去问赵白鱼。钦差要问罪,也去问赵白鱼,和我等有何干系?”
女官:“问题是赵白鱼已经不需要从你们手里籴粮,自有大把粮商千里迢迢为他送粮。”语毕,她将几张信纸扔到陈罗乌等人面前。
他们把信纸捡起来一目十行看完,不由表情愕然:“便籴良策?交引?这……何时发生的事?”
平老板则安慰道:“年前才落实的良策,日前不过在淮南和北方四省推行,交引主要以茶盐结交,两江盐自己都不够用,至于茶都垄断在我们手里,不卖给官府,官府也不能拿来结余。”
女官:“殿下说了,眼下情势复杂,赵白鱼从不干没把握的事,又是罢市、又是籴粮被拒,连钦差的人都喝令他尽快解决事端,他还能悠闲地办差,足见心里有底——”
“当然悠闲,毕竟有个公主母亲帮忙兜底。”平老板凉飕飕地说。
“放肆!公主千金之躯,岂容你一介下九流出言嘲讽!”女官怒喝。
平老板脸色剧变,忍着怒气卑躬屈膝:“小人言行无状,还望海涵。”
女官冷哼:“你们怀疑殿下?”
“不敢。”平老板:“只是赵白鱼到公主府一跪,我等不聋不瞎,尚还看得见。”
女官想说一切都是赵白鱼的离间计,思及殿下的话便是欲言又止,果然如同殿下所说,赣商从来没相信过殿下。
“如果你们不相信,现在就去漕司衙门看看。”
几人面面相觑,望着女官冰冷嘲讽的脸色,坚定的心神都有些动摇。
犹豫片刻,还是阎三万开口:“不必,找个人去探一探门路。”
跑腿的脚程很快,一来一回不过两刻钟,气息平稳地复命:“回东家,不好了,小的瞧见几十万石的官粮一车车给抬进了漕司衙门!”
陈罗乌猛地站起,“走,去看看。”
***
漕司衙门。
大门敞开,五六十个北商用推车将数千个装满官粮的大麻袋推进漕司衙门,旁边有几十个衙役在围观,时不时回头偷看一眼赵白鱼等人,他们倒是想上前帮忙,但一上手就被北商推开,碰也碰不得。
北商会长抽着旱烟,眯着眼说:“三千个麻袋,每个麻袋装两石的普通粮食,还剩四十四万石的粮食都放在附近的仓库里,您一声令下,我们不眠不休替您搬进漕司衙门。至于一百五十万石官粮就搁码头边的官府仓库,保证都过关,没一颗是陈米,弟兄们连夜给您检查过了。”
磕一磕旱烟烟头,他不解地问:“老朽有一疑问,不知大人要这普通粮食做什么?五十万石的粮食,吃个十年也吃不完。”
赵白鱼揣着手笑说:“也该轮到我卖粮食了。”
北商会长寻思了一会儿,没想太明白。
便在此时,阎三万等人赶到衙门,一眼瞧见北商会长和那批熟悉的官粮,脑子再蠢,这会儿也该转过弯来了。
陈罗乌咬牙切齿:“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赵白鱼:“这说的什么话?你们不愿意把粮卖给漕司,又不希望粮食烂在手里,而北商既和漕司无干系,又能替你们兜底,还让你们挣了钱,不是好事一桩?至于把粮食卖给我……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上门送银子,没道理拒之门外不是?干什么也不能跟银子作对啊。”
北商会长连连点头:“小赵大人要买,正好他手里有能换淮盐的交引,我们北商就需要淮盐,所以各取所需……其实就是赚点中间薄利,不是什么大买卖——说起来,你们手里还有粮吗?”
阎三万脸色难看,脑袋一阵眩晕,没了。
他手里没粮了!
不仅是他,省内粮商的粮都在卖给北商会长的两百万石粮食里,而现在两百万石的粮食都被卖给漕司,换他手里的淮盐交引!
阎三万眼前一黑,终日打猎的人终于被雁啄瞎了眼,谁能料到还有交引这一出?
淮盐就是北商眼里的亲爹娘,白花花的,跟银子等值,有那等好货在手,粮食算什么?赣商算什么?
统统卖与赵白鱼。
不仅是北商,各地而来的商人一旦知道赵白鱼手里有能换赣茶、淮盐的交引,必然趋之若鹜。
念头刚闪过,就有操着两浙口音的商人挤开人群跑过来询问:“敢问这里可是江西漕司?”
砚冰回头:“是。您是?”
“两浙粮商,听闻你们这儿收官粮,交引代替结算,能换赣茶、浙盐和淮盐?”
“暂时不能换浙盐,您是浙商,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两江来要浙盐的交引?”
“无门无路,盐哪有那么好买到手的?何况交引加抬,听说每十袋盐多给一袋,直接找当地盐官采买还得塞钱,哪有这等好事?”浙商摩拳擦掌:“快告诉我,漕司籴粮在何处?我手里有五万石的粮食,品质肯定过关,如果漕司急要,我还能再收五万石!”
赵白鱼指向大门,砚冰了然,带浙商进衙门里做买卖。
一个浙商进去没多久,又来两三个结伴的外地商人,也是知道便籴良策急忙赶过来,唯恐慢了一步错过淮盐交引。
陈罗乌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平老板心慌得不敢去看阎三万的脸色,反观阎三万的表情虚空茫然,嘴唇颤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女官脸色复杂,自知大势已去,便不多留。
窦祖茂低头悄悄挪动双腿,远离陈罗乌等人,赶紧划清界限。
“说来,”赵白鱼扭头一笑,轻声询问:“你们手里没粮,米铺还能开吗?”
无粮怎么开米铺?
开来卖西北风吗?
明知故问讨人嫌!
陈罗乌等人在心里尽情发泄怒气,表情憋屈,不敢对上赵白鱼的眼睛。
“你们不卖,漕司衙门卖。”赵白鱼微笑:“每日每人限购一石,超过一石则在市场价的基础上,每石加一百五十文。卖三百五,童叟无欺,质优价廉,欢迎随时来购。”
北商会长终于明白赵白鱼收那么多粮食干什么了。
左手入,右手倒,兜兜转转一圈,以二百六卖出的粮商还得从赵白鱼手里花三百五的价格买回来!
当然官粮不能卖,卖的是普通品质的粮食,市价其实是每石低于两百,可他们现在不仅要花高价买回来,还不能再抬高价卖给百姓。
因为赵白鱼会开粮仓调整粮价!
拢共卖了五十万石普通粮食和一百五十万石官粮,对粮商说来损失不大,但是对陈罗乌、阎三万等人来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来算去,费尽思量,无亏无盈,反损士气,颜面扫地,何苦来哉?
今日这事传出去,大半个江南都知道赣商一败涂地,日后威信难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