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距离比较近的唐提刑紧赶慢跑来到洪州知府衙门,快步闯进前院,寻到正准备外出上告钦差的管文滨,当即指着他鼻子痛骂。
“管文滨!你想拉同僚送死吗?”
霍昭汶本想离开,发现唐提刑的人马便退回去,躲在较为隐蔽的地方看二人狗咬狗。
管文滨自觉有钦差、康王和元狩帝撑腰,以广东安抚使自居,却有些瞧不上迟早落马的昔日上差唐提刑,抬手便格开唐提刑指着他鼻子的手颇为傲慢地说:“大人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唐提刑:“你别装傻!你想查案、想当清官,我不拦你,但你不能碰杨氏的案子!”
管文滨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治下百姓有人来告官,本府依法办事,查清案子真相,是有罪就定罪,是清白就还她清白,本府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上差赐教。”
唐提刑怒极攻心:“你明知杨氏的案子是我和昔日提刑使、现任广东安抚使一块主审,若是翻了案,岂不连累我等?”
管文滨故作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骤然变脸,摆出义正言辞的嘴脸:“那就是上差你的不对,因为你的差错,令那犯妇杨氏受尽苦楚、背负莫大冤屈,不能为枉死亲人报仇,还背上通奸害人的罪名,险些人头落地,真是人间惨剧,闻者悲伤,窦娥再世啊!要不是碰上大赦,岂不是会出现六月飞雪、三年大旱这般奇景?唐大人,不是下官针对你,而是你害得人家沉冤五年,苦得人不人、鬼不鬼,是不是该还债了?”
“你——!”唐提刑气得浑身发抖。
管文滨优哉游哉:“大人莫气,下官一言一行皆是从朝廷国法的角度出发,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该为百姓伸冤。”
唐提刑气笑:“管文滨啊管文滨,你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喝了钦差的迷魂汤,居然说得出父母官的话,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你配吗?你这些年收的钱少了?你手里的冤案、死在你黑漆皮灯下的人还少了?怎么了?披着层官皮就真把自己当人看了?忘记你自己这些年是怎么从昌平公主到赣商两边来回跑着当一条摇尾巴的狗了!”
管文滨恼羞成怒:“我就是当条狗也比你们干净!”
“干净在哪儿?本官倒真想听你好好说一说。”
***
申时末,马蹄嘚嘚,一列精装士兵小跑着包围洪州知府衙门大门,附近的酒楼、小摊和饭馆见势不妙,早早拉窗关门装聋扮哑。
山黔、水宏朗以及两江其他闻风而来的官员,互相对视,纷纷踏进衙门,有衙役来问:“你们是什么人?”下一刻被脾气暴躁的山黔一脚踹出老远,好半天爬不起来,其他人没敢再拦路。
几人快步走进前院,老远就听到管文滨的叫嚣。
山黔不由开口问他哪个地方干净了,管文滨见到兵权在手的山黔到底忌惮,不由吞咽口水,后退两步拱手:“下官拜见帅使大人。”
“都是一般黑的乌鸦,跑去锦鸡窝里捡来白毛粘在自己身上就觉得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不屑与我等为伍了?”
管文滨见上至二品大员、下至七品县官都围过来,心知来者不善,不由紧张地冒汗,哆哆嗦嗦回道:“下官没那意思……”
“没有吗?哦,是没有,不是不屑与我等为伍,是转过头来就把手里的刀对准昔日同僚,你是要昔日同僚的命!”
管文滨慌得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
山黔步步逼近,指着身后的人说道:“看看,不是你的旧部、就是你的上差,都是同富贵过的人,家里有老有少,族亲过百,要是他们倒下来,得死多少人?管文滨,你怎么忍心踩着同僚的尸体往上爬呢?”
管文滨脸颊抽搐:“下官、下官是秉公执法,那、那都是人命案,是天大的冤案——”
“是冤案也轮不到你来当青天。”
山黔从他手里抢过两份供证,管文滨下意识想抢,不小心掉落藏在袖口里的书信。
山黔眼疾手快捡起来拆开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许了你升官加爵……可你想没想过,杨氏案子要是昭雪,昔日主审官得赔进去多少?你想没想过,平博典被抓,参与私盐走运、漕运走私和贩卖良人等罪行的牙行会倒?牙行一倒,得牵连进多少个同僚?大半个两江官场都得折进去!这么多人的脑袋就换来你一个广东转运使的位子,你坐得安心吗?”
管文滨嗫嚅着说不上来话。
山黔迫近:“如果两江官场折进去,你以为你跑得掉?”
管文滨下意识反驳:“下官没犯法——”
“这里每个人说你一句,别管真的假的,都够你千刀万剐!”
管文滨浑身一哆嗦,彻底明白他破不了大案、升不了官了,山黔这话已经将他牢牢捆死在两江官场里,根本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