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的语气,疲惫的声音,面容却平静无波。此刻的秦青十分会演,也十分凉薄。
裘之信看不见这份凉薄,只觉得愧疚,懊悔。心里有一把火在烧,却半点不敢冲秦青发泄。
“我,”他闭上眼,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去中东见伊萨。”
是的,一切矛盾都源于嫉妒。
秦青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头低垂着,愣愣出神。
他知道,自己在裘总心里的分量日渐加重,也知道这点分量除了卖一个更高的价钱,没有任何作用。
这么久以来,他连裘总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是两条曲线,在某个点相交,又在这个点远离。
“裘总,我不想说方大庆的坏话,但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你找了一个错误的人选去中东。我承认方大庆能力很强,但他落魄的那几年好像把心态搞坏了。他对我成见很深,总觉得我处处打压他,所以他也处处跟我对着干。我之前与伊萨谈妥的条件,他去了之后一定会重新审核,能推翻的全部推翻。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比我强,我这个位置应该让给他坐。”
秦青停顿下来,用面无表情的脸,叹出一口黯然神伤的长气。他要让裘总知道,自己这半年有多累。
默默奉献,得到的永远只有牺牲。这个道理他明白。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裘之信嗓音沙哑。
“我之前能处理好与他的关系,但我没想到你会帮着他打压我——”
裘之信急切地打断:“我没有打压你!”
“你听我说完!”秦青态度强势。
裘之信沉默片刻,语气温柔:“你说,我听着。”
秦青继续说道:“他得到你的重用,做事会更加肆无忌惮。落魄太久,他的心态已经坏了。这次的谈判,他很有可能会搞砸。这个责任,我们整个部门都承担不起。”
秦青徐徐说道:“裘总,谢谢您这半年来的栽培,我明天去公司递辞职信。”
“秦青,你别辞职!你留下什么都好说!”裘之信焦急地喊。
秦青沉默片刻,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态度随之软化:“裘总,我很累。要不这样吧,您让我休个年假?”
“好,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谈。”裘之信哪里敢不答应?
“假条您帮我交吧,我在外地。对不起,麻烦您了。”秦青用生疏的口气说道。
“不麻烦!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必须回来!”
“好。”秦青挂掉电话,关了手机。
世界安静下来。对面大楼的璀璨灯光映入漆黑眼眸,变成一簇一簇火苗。那是秦青日益疯长,无法扑灭的野心。
“你不是说你不辞职吗?”996有点懵。
“哦,刚才那是口头涨价警告,不是真的。”秦青玩味地笑了笑,拿起《百年孤独》继续拜读。
“这辈子,你心眼最多!”996小声嘟囔一句,片刻后又捂着嘴偷笑起来,“对我也是最宠的,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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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之信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凌晨点,街上行人寥寥,星光和灯火熄灭不少。
一直找不到心心念念那个人,裘之信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
偌大一栋别墅,上下四层,空荡地没有一丝人气。佣人已经睡了,在沙发旁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灯下没有人半梦半醒地等待,开着有什么意义?
裘之信慢慢走过去,坐在灯光里,用手掌盖住脸。
如果刚认识那会儿就把秦青带回家,打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哪里会有今天这些事。
一股恼恨涌上心头,搅得心情更加烦乱。裘之信放下手,露出一张阴郁狼狈的脸。
五天后见到秦青,他一定把人绑起来!
翌日,看见裘总走进自己办公室,递上一张请假条,刘姐的语气有些恍惚:“裘总,您请假不用跟我请示的。”
“我给秦青请假。”
表格里铁画银钩的字迹属于裘总,请假人那一栏却写着“秦青”的名字。刘姐定睛看了看,心里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
打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裘总非得亲笔填请假条,还亲自跑一趟,真是用心了。
看样子,两人不像是玩玩,倒像是真的谈上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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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假期,秦青哪儿也没去,就待在酒店里看书,睡觉,陪996玩游戏。
活了一十多年,他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轻松。
“你真的没失业?”996再确认。
秦青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笑着摇头。
五天时间,足够方大庆搞出很多事。给足好处,他不介意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心里正这样想着,部门同事忽然发来短信,让秦青马上回公司,中东那边的项目黄了。
“喂?具体什么情况?”秦青马上打电话询问。
“秦总,你定好的几家供货商,方总一去就把人踢出局了!方总还说那几家供货商价格虚高,你一定拿了人家回扣,要查你的账!伊萨先生非常不满,决定终止与我们的合作!”
同事的语气很焦急。
秦青一点不慌,反倒笑了笑。
方大庆真是蠢,看见几家供货商是在华国注册的,就以为是华国公司,背后一定跟自己有利益牵扯,于是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他哪里知道,那是伊萨指定的供货商,背后站着中东某个位高权重的亲王。
虚高的价格,都是为了给亲王上贡。
碰了不该碰的蛋糕,掀了不该掀的桌子,项目能不黄吗?
方大庆太想整垮直属上司,行事难免急功近利。他被段安泰陷害,落魄多年,如今东山再起,反倒变成了跟段安泰一样的人。
秦青摇摇头,叹息道:“我马上回来。”
他先把996送回家,准备好猫粮,然后前往公司销假,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往中东。裘之信也要去欧洲出差,两人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
如果没有周围的人来人往,裘之信一定会把多日未见的小情人拉进怀里深吻。
“回来我们好好聊聊。”他放软语气。
“这次去,我要开除方大庆整个团队。裘总,您同意吗?”秦青面冷心也冷,几日不见,他好像完全不受思念的影响。
裘之信却面容阴郁,眼里泛着血丝。
每天早上醒来,他念着秦青什么时候能回。每天晚上闭眼,他的身体为秦青发烫。连开会的时候也频频走神,忍不住翻看手机,只怕错过秦青的电话或短信。
看见秦青红润的脸庞,裘之信放心不少,却又暗暗气恼。
“你全权处理,我没意见。”气恼过后,还得无条件支持。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秦青看看手表,带领团队走向登机口。
他始终没有回头。
裘之信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眸子里溢满思念,却没有机会诉说。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规则,没有买卖,这段关系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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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一下飞机就来到分公司,进入会议室,目光扫过面色灰败的十几个下属,冷冰冰地宣告:“你们都被开除了。”
“秦青,一口气开除整个团队,你哪来的权力?”方大庆拍着桌子怒吼。
秦青一把揪住对方领带,咬牙说道:“方大庆,所有条件我给你谈妥了。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给你打通了。每一条供货渠道,我给你理顺了。就连当地保护伞,我都给你找好了。你过来只需要签个字,拍张笑眯眯的合照,回公司就能拿头功,年底升职加薪,带着团队一起飞升。这么容易摘的果子,你给我弄丢了!”
秦青怒不可遏,“签个字你都不会,你还会干什么?你说我没本事,屁股不干净,你他妈倒是有本事!我跑了大半年谈下来的项目,你他妈五天就给我搅黄了!你本事真大!拓展市场你不行,搞内斗你第一名!你入职半年,整个部门被你搞得人心涣散,拉帮结派!你他妈比段安泰还恶心!”
方大庆被骂得狗血喷头,无处辩驳。
其余人面色惨白,不敢抬头。
他们都被方大庆拉拢,平时没少给秦青使绊子。这么年轻就当了他们的头儿,谁心里服气?
经过这一次他们才看清楚,秦青的确年轻,也的确长得好看,可人家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这么大的项目,他跑下来了。而他们这些人伸伸手,摘个果子,却都能搞砸。
“方大庆,你已经废了!”秦青放开方大庆的领带,拍去掌心的尘灰,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秦青?”裘之信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和惊喜。
他已经很久没接到过秦青的电话了。
“裘总,方大庆问我哪来的权力开除他和他的团队。”秦青直入主题,没有废话。
裘之信沉默下来。惊喜的表情已变作冰冷的不耐。
“方大庆,你觉得冤枉?”
方大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羞愧让他满脸臊红。
“几十亿的项目说丢就丢。如果你是老板,这种职员你留不留?”裘之信冷声询问。
方大庆闭了闭眼,双手无力地抱头。
“马上回来办离职手续,你们被开除了!”
停顿片刻,裘之信忽然换了一种温和的语调:“秦青,能挽回尽量挽回,不能挽回,责任也不在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秦青没有答应,直接掐断电话。
没有千万年薪,谈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