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见晓被憋坏了,一听见开门声就蹦起来,“和尚!”
说完他又看见后面的兼竹,“你可回来了,你这羊饿坏了,你再不回来他就要把本少主给吃了!”
黑羊适时地“咩”了一声,仿佛在证明他所言不虚。
薛见晓声音嗡嗡的,兼竹和谌殊早已习惯,乌瞳却皱了皱眉。他身上冷戾的气息太重,又刚和尊者厮杀过一场,血腥味还未消散。
薛见晓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一身红衣黑甲的俊美男子,“这谁?”他说完反应过来,纠正措辞,“这是哪位?”
兼竹看他一脸谨慎,笑了一声,“我朋友。”
薛见晓对他的说辞很是怀疑。乌瞳瞥了兼竹一眼,没有反驳。
薛见晓见状勉强地送上夸赞,“好俊一朋友。”
兼竹趁机带人融入集体氛围,“还很酷。”
薛见晓闭上嘴:怎么感觉兼竹对他这朋友净是溢美之词?身后的房门随着三人进来重新关上,他问,“仙尊呢?”
兼竹,“当领头羊去了。”
黑羊捕捉到关键词,“咩?”
一只细白的手薅上它的羊脑袋,“和你无关,你是替罪羊。”
黑羊:……
众人:……
兼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措辞的不妥,他将这几日以来青霞门内发生的事同谌殊和薛见晓讲了讲。
言罢,薛小少主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这简直骇人听闻!令人发指!让人不齿!
养尊处优的小少主又陷入了知识盲区,“为什么会有人主动堕魔?正常人对魔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说完室内安静了一下,谌殊的指腹捻过光滑的佛珠表面,乌瞳垂着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兼竹薅在羊脑袋上的手一滑,差点揪下一撮羊毛。
他尽量用自然的语调轻声道,“忘说了,乌瞳兄是个很厉害的,魔修。”
薛见晓瞬间觉得血液哗哗倒流,他支支吾吾地找补,“难…难怪这么帅气、高贵、冷酷!”
兼竹和他一起找补,“而且热心、正义十足。”
乌瞳没有看薛见晓,只扫了兼竹一眼。他本就不是合群的性格,只是一瞬心血来潮跟过来,眼下的氛围显得他有几分格格不入,他抱着胳膊转身往门外走。
“乌瞳兄?”
“我出去走走。”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室内又恢复安静。
薛见晓瑟瑟发抖,魔修竟在他身边!他又看向兼竹,魔修竟是他朋友!
他直起身来扒拉兼竹的胳膊,“完了,他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会不会夜里把我给偷偷解决了?你为什么会认识魔修?”
兼竹被扒拉得外衫都垮下一截,他重新拢好衣襟出声安抚,“乌瞳兄不是这么记仇的人。”有仇一般都当面手撕了。
薛见晓细细看过他的神色,确认对方的说辞不是善意...
的谎言,稍微放下心来,又把关注点投向别的地方,“你好像对乌瞳的印象很好。”
“承蒙照顾。”
咯噔。薛见晓心头一跳,“仙尊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对他印象好。”
“当然。像我这般直白坦荡,在见到乌瞳兄的第一眼,我就同怀妄感叹他好酷。”
“……”那你可真棒。
薛见晓小心翼翼,“仙尊怎么说?”
兼竹,“他不置可否。”
薛见晓觉得怀妄更像是在忍气吞声,不要开口就气到崩人设。
在短暂的沉默之间,兼竹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
今日八方临门,十几里内来了很多名门正宗,他想到乌瞳魔修的身份,还是决定避免节外生枝的可能。
况且当了好长时间的鸟,也该出去走走了。
“我去叫乌瞳兄回来。”
薛见晓,“你去哪儿找人?”
兼竹,“去茫茫人海中找。”
薛见晓把险些出口的话咽下:我看你就是海里的那朵浪,迟早被怀妄……
吱呀,屋门却已经被关上。
·
出了客栈,外面的街道上有了不少人声。
兼竹四下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间没有乌瞳的身影,想来已经走远。他给乌瞳传讯,“乌瞳兄,你在哪里?”
乌瞳没有隐瞒自己的去向,“出了客栈向西有座桥。”
兼竹应下,按照乌瞳给出的方向走去。
正是大清早,街边很多店铺出摊,早茶铺上热气缭绕,白雾腾腾。兼竹走出一截,便看前方桥下立了道红衣人影——四周空气清冷,街道路面和桥梁的护坡都是灰白色,衬得乌瞳更加显眼。
兼竹走过去,“乌瞳兄。”
乌瞳靠着桥边侧头看来。
兼竹说,“你刚刚没生气吧?”乌瞳嗤了一声,他便知道前者是没放在心上了。
他也靠在桥边,晨风微凉,拂面而过很是凉爽。桥下河水泛着波光,映着头顶稀疏的云絮。
“很多名门正宗的人都在附近,乌瞳兄还是不要乱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乌瞳不爽,“你们名门正宗就是麻烦。”
他说完又道,“你的老相好也麻烦。”
兼竹知道他说的是怀妄去当领头羊的事。确实是麻烦,若换做他自己,大概也懒得去参与。
但他了解怀妄的为人——作为当世唯一的大乘,天下第一的仙尊,必然逃不开担负苍生大道。
“他若愿意,便随他去。”兼竹看着下方的河面笑了笑。
乌瞳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兼竹又问,“你打算多久回魔界?”
乌瞳说,“怎么,急着要分道扬镳?”
“你这就是过度解读了。”
“……”
乌瞳的目光落向面前的河岸,挑着扁担的城中百姓从岸上走过,小吃摊上腾着热烟,“看情况。”
兼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闻言便说,“在人界多待会儿也好,人间的逸闻趣...
事很多。”
他说这话时正撑在栏杆上,脑后的那条银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乌瞳注意到,就想起兼竹化作青鸟时头顶的那撮银色羽毛。
“这是怀妄给你的?”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兼竹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乌瞳伸手指向他脑后,“这个……”
兼竹下意识直起身避开他的手。乌瞳的手停在半空,兼竹反手摸到那条发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乌瞳收回手来抱在胸前,目光扫过他,嗤笑一声,“看来是了,看你这副紧张的模样。”
兼竹回道,“对我而言的确珍贵。”
他倾身半趴在河边围栏上。乌瞳站在一旁看着他,只见他眼底晕着盈盈柔光,嘴角微微勾起,像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乌瞳没有出声打断。
兼竹便心无旁骛地看着河里的鱼:这个时令吃鱼正好。清蒸鱼能保持肉质最大的鲜香,松鼠桂鱼的口感则更丰富一些,成年人不做选择题,一会儿等怀妄回来,不如一起……
他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兼竹若有所感地转头望去,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人群而来,几步间停在自己跟前。
真是说怀妄怀妄到。
兼竹直起身来,打算同他说中午吃鱼,“怀妄……”
话音戛然而止。怀妄将他一把拉住带向自己身前,二人间的距离缩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
怀妄垂头看他,低声道,“笑得这么开心。”
兼竹,“……”不,是因为想到要吃鱼。
怀妄说完又看向后方倚着栏杆的乌瞳,握在兼竹手腕上的手紧了紧,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
乌瞳,“嗤。”
兼竹被他拉拉扯扯,还不忘初心,“怀妄,我们中午去吃鱼。”
怀妄低眼瞥他,“什么鱼,你养在海里的鱼?”
“……”怎么回事,怀妄是不是在内涵他。
兼竹把自己的手从怀妄掌心抽回来,“越江城华福酒楼的鱼。”他抬眼,“你要不去,我们就自己去吃。”
他说“我们”是指还等在客栈中的谌殊和薛见晓。话落却看怀妄眉心拧得更紧,还铡了乌瞳一眼,“我有说过不去?”
兼竹闻言眉眼舒展,心情愉快,“那就一起。”多一个人,多一道菜。
怀妄这会儿回来找他,必然是事情已经商议结束了。向怀妄确认过那些宗门都准备打道回府,兼竹说,“我叫佛子和薛见晓过来。”
他说完双手合十,“愿酒楼没有天阙宗。”
怀妄嘴张了张,兼竹一瞬制止,“你先不要说话。”
“……”
旁边的乌瞳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环胸的姿势没有动。
两人说完,兼竹率先朝着酒楼的方向走,“我们先过去,叫佛子和薛见晓同我们直接汇合。羊就不要带了,太能吃。”
怀妄脑海中有一瞬浮出四个字:劳苦功高。
“嗯。”他应了一声跟在兼竹身后。
乌瞳也抬步跟上。
…
兼竹走在最前面,目的直奔华福酒楼。
身后怀妄和乌瞳一齐跟着,两人走...
着走着便成并排,走动间谁也没和对方搭话。抬眼而去,只见兼竹身后那条发带随动作一晃一荡,存在感极强。
乌瞳忽然开口,“是你送他的吧?”
怀妄先是一愣,随后顺着前者的视线看向了那条发带。他心头蓦然间生出一丝烦躁,还泛着微微的酸意。
乌瞳继续说,“刚刚想碰一下他都不让,看上去挺珍惜。”
怀妄压下心头的情绪没有说话。
乌瞳说完没有得到回应,便侧头看了怀妄一眼,这一眼却叫他愣了愣。怀妄的侧颜映着周围流动的人潮,显出几分冷硬,睫毛低垂,薄唇紧抿。
哪像是听到心上人眷恋自己的样子。
乌瞳反应了片刻,忽而明白了。
他嗤地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原来不是仙尊,他心中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