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跑起来!”邬正青低声喊道,“他们肯定通知福利中心了!”
时渊回头,看到高塔门口的守卫摁住耳麦,是15楼的工作人员在通知他们。守卫开始左顾右盼,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顿时凝住。
“快跑啊!”邬正青喊。
时渊推着轮椅跑了起来!
街上没什么人,轮椅压过不平的地面,嘎达嘎达作响。几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高喊“站住!”“别跑了!”时渊跑得从没那么快过,听邬正青的指挥,在街巷七拐八拐。
“停下!”邬正青低喊,“就在这里停下,不要出声。”
时渊在这个角落停下来,微微喘着气。
附近有几声脚步向前跑去了,其中有个人停了下来,在离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狐疑地看来看去。
他们两人大气都不肯出。
漫长的三分钟过去,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人往前走了。
等到那人彻底走远,时渊和邬正青松了口气。两人的鬓角都汗湿了,一个是跑的,一个是紧张的,他们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怎么样!”邬正青笑道,“我就说,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这么走!”
“您懂的真多啊。”时渊也笑,“一下子就逃出来了。”
“没有你我做不到。”邬正青说,“你刚刚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太精彩了!”
两人又是笑起来。在清风中,邬正青越笑越大声,笑到浑身都在抖。在这个城市小小的角落,上演了一场简单粗暴、但是成功的逃亡。住在高塔顶端的老人逃走了,带着一包宇宙的梦。
“好啦——”邬正青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我们赶快走吧,趁着天还没黑。”
于是,时渊推着行李往城墙去。
路途不远,半小时后,他们离城墙的岗站只有一个路口了。
邬正青撑着轮椅扶手,艰难地站起身,又在时渊的帮助下背上登山包。
时渊问:“您怎么出城呢?”
“放心,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人脉的。”邬正青拍拍他的肩,“总有办法。你早点回去吧,别人问起这件事,你说不知道不清楚就好,只要咬死这一点,没人能怪到你头上。”
时渊答应下来。
邬正青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从登山包外侧的格子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个给你,当做离别礼物。”
“谢谢。”时渊接过,“邬先生,再见。”
邬正青挥手:“再见。希望有一天,你能和爱的人一起看到流星。”
背包太重,他蹒跚着走向城墙下。
时渊不知道,邬正青到底出城了没有。
但是他再也没见过邬正青,他推测,他已如愿踏上了荒原。
福利中心走廊尽头的房间空了,那些精致的海报、行星模型,最后都归给了时渊。
“你都拿走吧。”王妤有些疲惫道,“反正邬先生最喜欢你了。”
又有一个异变者要打针了,她匆匆赶去。
没有人追问是谁帮着邬正青逃出去了。
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时渊拿了个大号纸箱子,把邬正青的东西都装走了,包括他留在阁楼的天文望远镜。
回家的电车上,他打开邬正青送他的小本子。
里头有一张宇航中心全体人员的合照,还有简笔画的火箭、空间站和流星,是8岁的邬正青画的。再之后的每一页都是他裁剪下的宇宙照片,从千姿百态的行星到扭曲神秘的黑洞,精挑细选,五彩 斑斓,美到了极致。
到家之后,时渊把望远镜放在客厅,对着窗外。
他不太会调节角度和焦距,只能勉强看到最大的几颗行星与卫星。
他在找流星,和邬正青的飞船。夜空茫茫,他还没看到过它们。
又过了两天,陆听寒晚上得空,突然问时渊要不要再跳一次舞。
时渊自从铁城回来,就邀请过陆听寒跳舞。他本以为陆听寒不感兴趣,没想到陆听寒会一点交谊舞。
等伤势稍好,陆听寒就开始教他跳舞。
教学过程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两人在室内光着脚跳,时渊的每一步都精准落在了陆听寒的脚背上。
陆听寒说:“时渊,你是故意的吧?”
“真的没有,我用我的尾巴发誓。”时渊保证,然后又一脚踩上去了。
两人别别扭扭地跳了几轮,半点称不上优雅,时渊还差点摔倒,被陆听寒一整只提溜起来,在地上放平稳了。
后面陆听寒忙起来了,此事就暂时搁浅。时渊没想到,时隔两个月陆听寒又提起跳舞了。
他的尾巴尖开始欢快摇曳了:“当然好啊。”
陆听寒提醒他:“别穿鞋,拖鞋也不行。”
——陆上将非常有先见之明。
他一手搂着时渊,一手牵着他的手,伴着音乐翩翩起舞,每一个节拍都要被时渊踩一脚。
时渊说:“我尽力了!你觉得我进步了吗?”
大概因为手下就是一段柔软的腰肢,陆听寒很给面子地不予置评。
第三首舞曲开始,是华尔兹。
“时渊,”在慢速的弦乐中,他凑在时渊的耳边说,“我和你说过,我并没有那么坚定。”
时渊说:“是啊,你都不敢让我穿鞋。”
陆听寒:“……我不是讲这个。”又是一次回旋和摆荡,他看着时渊说,“你也知道了,在‘重锤’落下之前,我甚至不敢和你道别。”
时渊不明白,陆听寒怎么突然重提这事。
他说:“没关系呀,我没生你的气。你都答应我之后不会这样了。”
“嗯。”陆听寒说,“我还想说的是,有时候人会活在假象中,只要那当头一刀还没落下,就能继续做梦。就像是那些还相信着‘远眺’的人,不知道结果已经尘埃落定,所以仍有希望。”
时渊的尾巴弯出了一个问号。
他又连踩了陆听寒两脚。
“我也是这样的。”陆听寒低头看他,“时渊,我也是这样的。”
时渊越发困惑:“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没关系,你不用懂。”
一首曲子终了,他们刚好停在墙边。时渊背抵着墙,被陆听寒圈在怀中,然后被亲了个迷迷糊糊。
他觉得陆听寒有点不一样,炽热、压抑、浓烈,这些复杂情绪在灰蓝色眼里燃烧。陆听寒再次俯身,从时渊的耳畔一直吻到了脖颈。
时渊不自觉打起颤来,在脖颈又一次被吻上时,他有些受不了了,伸手去碰陆听寒的手腕,想挣脱出身,却反被陆听寒紧握住了手,十指相扣,避无可避。
“陆、陆听寒……”他的嗓音都在抖。
陆听寒看着他,两人呼吸交融在一起,他低哑道:“……可以吗?”
时渊还在轻轻打颤。
陆听寒亲了亲他的唇角,又问:“可以吗?”
“……嗯,可以的。”时渊小声答道,“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是——我是为你而来的。”
从荒原到城市,第一次明白什么何为勇气何为爱。陆听寒是他的人世间。
他勾住陆听寒的脖子,深吻上去,一夜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