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 想什么便说什么,从不绕弯子,坦率到毫无顾忌。
与某人真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谢渺道:“周念南,我早和你说得很清楚, 我与你不可能。”
周念南置若罔闻, 顾左言他,“你见到我捏的泥人了吗?它像不像你?”
谢渺道:“没见到, 我叫拂绿直接扔了。”
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 谁想他笑了笑, 无所谓地道:“没事,下回我再给你捏个更好的。”
谢渺道:“周念南, 姑母已经允了我出家。”
“是吗?”周念南佯装诧异,“崔二夫人当真开明, 连这种事情都能允你,谢渺, 你有个好姑母。”
是啊, 她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姑母。
谢渺缓了声, 道:“你既然已经知晓, 今后就别来找我了。”
周念南又开始转移话题, “我收到白饭了,小家伙被你养得白白胖胖, 亲人的很。”
谢渺喊:“周念南。”
“还记得我那只鹦鹉吗?它特别喜欢吓唬白饭,成日追在白饭后头跑, 若不是有人拦着,白饭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谢渺听他面带笑容,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琐事, 仿佛对她出家的事情无所触动。
难道他想通了?
周念南瞧出她的困惑, 摩挲着鼻梁道:“谢渺,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凭我的相貌出身,还怕娶不到貌若天仙的妻子?”
是吗?
谢渺半信半疑,“你能想通便好。”
周念南道:“想不通又如何,你都要出家去了,莫非我还能烧了清心庵?”
谢渺:……
“你敢。”她隐含威胁地道。
“开玩笑的。”周念南道:“我是正经侯府人家的公子,岂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谢渺放下心来,“那我便祝你前程似锦,喜觅良缘。”
周念南嘻嘻哈哈地应下,待她走后,脸上笑意散得精光。
火烧清心庵?若他真失心疯做出此举,岂非着了崔二那厮的道?他要娶谢渺,便要静候姑母佳音,光明正大、八抬大轿、风光无比地迎娶她。
*
谢渺与谢氏总算成功进入国寺,由僧人接引到正殿听经。
路上目所能及之处,庙殿恢弘,檐枋彩画,瑰丽壮观。佛像雄伟高大,意态栩栩如生。
殿内中央,了空大师身着袈裟,盘膝端坐,面前摊着一本经书,手捻佛珠,面容祥和。
他周遭已坐满听经的香客,却无一出声,均屏息凝神地等待大师开讲。谢氏与谢渺见状,悄悄寻了位置入座。
了空大师见时机已到,微笑着开口:“贫僧了空,有幸在此与诸位檀越共读经法。此番贫僧讲得是《阿毗达磨俱舍论》。舍论有言:诸一切种诸冥灭,拔众生出生死泥。敬礼如是如理师,对法藏论我当说……”①
檀香缭绕,钟声悠扬,了空大师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众人听得虔诚入迷。
时光飞快流逝,了空大师讲解完经书,双手合十,朝众人笑道:“今日便到此为止。”
了空大师由几名弟子护着离开,有名妇人追着小沙弥问:“不是说大师会亲自替属羊的人解签祈福吗?我便是属羊的,大师能否替我解签祈福?”
话语落下,不少人也跟着道:“我也是属羊&#30
340;,大师何时能帮我解签?”
问声越来越多,小沙弥忙道:“诸位檀越莫急,了空大师心中有数,若见到有缘人,自会派人来寻。”
众人无法,只得先去别处拜拜,谢氏与谢渺也顺着人潮离开。
谢氏一步三回头,遗憾地道:“这么多人,想来是轮不到你了,唉,也罢,我们烧柱香便回吧。”
谢渺求之不得,待她们上过香打算回府时,忽被一名灰衣小沙弥拦住。
小沙弥道:“两位女檀越,暂请留步。”
谢氏喜出望外,“小师傅,是了空大师请你来寻我们吗?”
“正是。”小沙弥转向谢渺,有礼地道:“敢问这位檀越贵姓?”
谢氏抢道:“姓谢。”
小沙弥道:“谢小姐,了空大师想请您到殿中说话,不知您是否方便?”
谢渺着实惊讶,那么多慕名而来的人,了空大师竟然独独挑中了她?
她心中略感怪异,不等深究,谢氏已着急地道:“方便,当然方便。阿渺,你赶紧跟着小师傅去吧,我就在外头等你。”
*
事已至此,谢渺便没再推拒,跟着小沙弥来到一处庑殿。比起外头的人头攒动,此处清净安宁。
往殿内走,里面布置素雅,檀香萦绕,了空大师跪坐在案几后,朝她颔首淡笑。
小沙弥道:“大师,这位便是谢檀越。”
了空大师道:“谢檀越,请坐。”
谢渺依言坐到他对面,态度尊敬地道:“晚辈谢渺,见过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赞道:“方才在殿中,我观檀越小小年纪便心性沉稳,虔诚向佛,实乃罕见。”
谢渺道:“不瞒大师,我正有出家之意。”
“原来如此。”了空大师道:“佛偈有言:通达本法心,无法无非法。”②
谢渺对答如流,“是以悟了同未悟,无心亦无法。”③
“心地生诸种,因事复生理。”了空大师道:“能否让我替你解上一签?”④
谢渺欣然答应,拿起案上的签筒摇晃,一支签恰好落到大师面前。
了空大师拾起竹签,看清签文后,心绪顿时起伏跌宕。
谢渺见他沉吟不语,忐忑地问:“大师,签文如何?”
了空大师放下竹简,随意将带字的一面盖在案上,笑道:“檀越好运,此乃上上签。”
谢渺双眸晶亮,期待地听他解签。
“签文有曰:祀佛敬苍天,心诚得正道。”了空大师道:“谢檀越果然命里与佛有缘。”
谢渺不疑有他,就说吧,定是她与佛祖有缘,才会得了重生的机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