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舜想起那天初见裴意被李贵等人包围时的危险场景,眉眼间充斥着浓浓的不满意。
“你们薄氏关系乌烟瘴气,就算没了大房,谁能保证二房未来不会惹是生非?”
他的语气很严也很冷,“就算小意有自保的能力,但不代表那群人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找他麻烦!”
“你如果治不住那群挑事的麻烦,就别轻易说出你能保护小意之类的话!”
秦以舜是军人出身,“保护”两字从来不是他们挂在口头的空谈!
“……”
面对秦以舜的厉声质问,薄越明没有丝毫的不满,“是,是我的问题。”
要不是裴意自个儿机灵,要不是秦以舜赶到及时,指不定就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了!
秦以舜看见薄越明任由自己批评的认错态度,点到为止,“薄越明,我之所以强忍着没说什么让小意离开薄家的话,就是因为他喜欢你。”
那天,裴意才刚逃离了绑架的危险,第一时间想得不是去治伤,而是赶去集团总部找薄越明。
从那时起,身为外人的秦以舜就彻底看明白了——自家弟弟怕是早就栽在了薄越明的身上!
裴意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情感和选择,既然他已经选择和薄越明在一起,外人是没有资格去过问、去干涉。
秦以舜没有想要弱化、看轻裴意的意思,只是站在兄长的角度,他希望对方过得更幸福一些。
“……”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秦以舜才叹了口气,严肃中又带着微妙的恳求,“薄越明,事不过,你明白吗?”
“明白!”
薄越明早已经在自责中反复确认过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绝对不会。”
秦以舜不再多说,起身将锅铲拿回了厨房。
…
另一边,布置温馨的房间里,是舒婉和裴愿特意给裴意留出的过夜卧室。
无论母女两人搬到什么地方,也无论裴意会不会回来住,这个保持了多年的习惯一直延续。
裴意看着神色激动又不敢随意询问的母女两人,心尖涌上一抹酸涩的动容。
“妈,姐,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你们想得那样——”他微微停顿,还是打算“真假掺半”地说明情况,“自从进入薄家后,我的情况就已经逐渐好转并且恢复了。”
“……”
舒婉啪嗒一下砸出眼泪。
裴愿连忙给她递了纸巾,勉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小意,你是真的没事了?”
“嗯。”
裴意也抽了一张纸巾递给裴愿,挂着点乖巧的笑,“没事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能和你们正常沟通、聊天了吗?”舒婉眼睛红了又红,累积在心底多年的压抑和痛苦终于全面爆发,捂着脸痛哭起来。
裴意一出生就被裴老爷子强行带走,母子两人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候的舒婉想着——
虽然骨肉分离的思念难熬,但儿子至少有爷爷奶奶真心疼着、吃穿不缺,她只需要好好赚钱、让女儿过得好、过得幸福就行。
后来,裴意落水后痴傻的消息传来,舒婉的心像是硬生生地掰成了两瓣。
她不止一次想要闯入裴家陪伴、照顾小儿子,但总是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候还是只有裴老夫人会帮着想办法,给他们母子、姐弟创造见面的机会。
最初的几次短暂相处时,舒婉总觉得小儿子并没有那么“痴傻”,只是反应慢了些。
为此,不懂医学的她查了很多资料,说是这种情况会有好转的可能。
这点“可能”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希望,甚至还去报班学习相关的陪伴理疗的知识。
只可惜,裴老夫人去世后,她和裴意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年复一年,对方的病情也没有好转的趋势。
陪在她身边的裴愿从小懂事,甚至主动承诺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尽可能地帮扶照顾着弟弟。
但是舒婉心里明白,女孩子更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痴傻的小儿子从来不应该是大女儿必须照顾的义务。
再后来,舒婉看着自己的年纪一点点上升,为了将来不拖累女儿,为了以后还能有机会给予儿子一定照顾——
瞒着女儿裴愿独自一人打起了两份工,就连唯一能休息的周末,她都会想办法弄点手工零件,就是希望多攒点钱。
舒婉原以为日子就得这么一天天熬着下去了,熬到自己内心的光亮彻底消失,这辈子或许也就这么熬到头了。
然而这一刻,裴意健康无忧地站在她的面前,说着“没事了”。
积压在她心里的巨石成了粉末,被阻挡的光亮终于重新照进了这条从丈夫去世后就黑暗一片的人生。
舒婉知道自己性格温弱,很多时候都不能算是好母亲,但她从始至终认为——
这双健康的儿女,是上天留给她最大的礼物和奖赏!并且甘愿为了两个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
“妈,别哭了,弟弟没事应该开心。”裴愿劝着,自己却还沾着哭腔。
裴意看着眼前都快哭成泪人的母女两人,主动作为依靠抱了抱她们,“妈,姐,都过去了。”
“以后我会代替爸爸,承担起照顾你们的职责。”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现在的裴意不仅是为了替“原主”承担,更是他真心实意地想要抓住这份亲情赋予的温暖和义务。
“你们要相信我,好吗?”
“好,当然好。”
裴意给了她们两人一点平缓的时间,然后才又小声透露,“妈,姐,其实我和薄越明已经不是表面的联姻关系了。”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停顿了两秒,还真沾上一丝微妙的热意,“我们是认真在交往相处的,所以啊……”
裴愿破涕为笑,“所以什么?”
“你们别一口一个‘薄总’地喊他,就将他当成我的另一半看待,你们弄得越客套,越不像一家人。”
裴意想起薄越明那点鲜为人知的紧张,带着点笑意戳破,“看他表面上装得那么镇定从容,其实也怕你们不满意他呢。”
要是论起年纪,薄越明比裴愿还小上几个月。
裴愿听出了弟弟明里暗里护着恋人,抢先应下,“好,我和妈待会儿会改口的。”
说着就看向了舒婉,等待她的回应。
舒婉从大悲大喜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人生抉择,另一半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携手平安走完一辈子。
…
舒婉正式卸下心中的重担,瞬间惦记起了锅里还炖着的排骨汤。
今晚家里的孩子有些多,得抓紧时间准备!
房门重新打开。
舒婉看着客厅里正襟危坐的薄越明和秦以舜,终究还是和后者更熟悉一些,“以舜,你和……”
她想起了儿子的交代,有些生疏地改口,“你和越明怎么就这么坐着?赶紧倒点茶水喝喝呀。”
“……”
秦以舜沉默,薄越明更是一怔。
裴意笑着凑近,一如既往地坐在两人的中间,“我来倒!”
舒婉又想起一事,“对了,不是说小黎也来吗?”
裴家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舒婉从秦以舜的讲述中得知了一个大概,不由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黎于安今晚也要来家里吃饭的事,是裴意借秦以舜的口告诉她们的。
裴意看了一眼时间,“对哦,这都快六点了,我打电话问问。”
余音落地,楼道就响起了略微发沉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梨园来了,我去开门。”
裴意猜测着起身,打开一看就有些傻了眼——
来人确实是黎于安,只不过,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正在克制着喘气的晏岑。
裴意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打转,“梨园,你们这是?”
晏岑喘匀了气接话,“小黎总的右脚受伤了,还挺严重,但他执意要来这里,所以我顺路将他送来。”
裴意视线往下一瞥,才发现黎于安的右脚有着包扎痕迹,“怎么回事?”
黎于安掩饰住眸底的不自在,小声辩解,“不严重,就是在楼梯上没站稳,小扭了一下。”
他记挂着裴意的晚餐邀约,不想要因为自己的脚伤而临时放弃,所以逞强赶了过来。
可惜他脚伤了没办法开车,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晏岑的“顺路”邀请。
简单几句闲聊,屋里的人也都跟到了门边。
舒婉带着好奇,“小意,是小黎来了吗?你们怎么不进来?”
“妈,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裴意侧身倚靠在门边,出声简单介绍,“这位就是黎于安。”
说话间,屋内的薄越明和屋外的晏岑对了一道视线。
黎于安对外向来是个冷性子,第一次串门也没什么经验可言,“阿姨好,姐姐好,初次见面。”
“这、这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意。”他耳根发红,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昨天下班后,他赶去买了一套美容养颜的银耳,以及一套国外进口的水彩颜料。
裴愿很喜欢黎于安的长相,对方送的水彩颜料也正中她的心意,“谢谢小黎,你也费心了,今天家里算是被你们送来的礼物给堆满了。”
说着,她的视线又看向了长相同样英俊儒雅的晏岑,“小意啊,那另一位是?”
裴意饶有深意地勾了勾唇,反问好友,“梨园带来的人,梨园解释比较好。”
“……”
黎于安哪里听不出好友的调侃,顿时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可惜碍于脚伤只能一热再热。
晏岑轻推了自己的眼镜,大方自我介绍,“阿姨好,裴小姐好,我叫晏岑。”
“我和越明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之前在其他场合也碰见过秦总和裴意,小黎总今天行动不方便,我才送了他一趟。”
“晏先生是背小黎上来的吧?”裴愿敏锐窥到一些蛛丝马迹,“怪不得大冬天还出了些汗。”
舒婉环视了一圈,出于礼貌邀请晏岑,“既然你们几个小孩相互都认识,那晏先生要是不着急走的话,也进来喝杯茶坐坐?”
“……”
这声邀请一出口,黎于安顿时欲言又止。
早就看出端倪的裴意和薄越明上视线,隐晦笑了笑,俩小情侣等着看好戏。
秦以舜一声不吭地打量着黎于安,以及半包围姿态站在后方的晏岑,眸色深了又深。
不知怎么,他瞧着这两人总有种说不上的似曾相识感,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
门口的晏岑温和有礼地接了话,“谢谢阿姨,那我就厚着脸皮打扰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