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猛然拉开了。
被严厉批评的沈澈夺门而出,所有的羞愧、不甘、愤怒和阴郁清一色地在脸上变换,那双垂落的手紧攥成了拳头,看着就像隐忍到了情绪的顶端。
宗柏彦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出来了?我们聊一下?”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沈澈本能地感到抗拒,他想起对方有可能听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就恨不得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谁他妈跟你聊天!滚!”
“……”
宗柏彦听见这声气急败坏的漫骂,眉心略微一蹙。
他看着沈澈疾步而去的背影,开门见山,“沈澈,你妈的治疗费,我这边可以给你垫付。”
急促的步伐骤然而至。
沈澈定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你、你怎么?”
宗柏彦走了上去,也不藏着掖着,“我知道你们家有困难,也知道你现在过得很辛苦。”
“我作为许教授的爱人,而你作为他最看重的学生之一,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忙,但前提是——”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抹审视,“你真正得冷静下来和我说话,否则免谈。”
“……”
沈澈选择了沉默,好一会儿才顾着自尊心回答,“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宗柏彦反问,“谁说我要施舍你了?”
“为什么?”
“当然是有条件的,是借给你,只要用于你母亲的救治,多少钱我都可以。”
宗柏彦拿出自己出门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名片,递了上去,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他的身份、作证着他的实力——
宗氏财团总经理,宗柏彦。
这是帝京前三的集团,涵盖了方方面面的行业。
“等你凭自己的实力真正毕业、找到工作,攒了钱再慢慢还我,没有期限。”
“……”
沈澈眸光动摇,颤抖着接下这张名片,连日来在心里积攒的戾气和仇恨,在这番突如其来的好意帮助下无声消散。
宗柏彦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松动,暗中卸下一口气。
说实话,他对“曾经”的沈澈是有恨的,如果不是对方临终前的恶意,他的爱人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现在一切都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抛开这一切,沈澈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没有人能够轻松面对两次三番的家庭祸事和生活困境。
说得更直白点。
现在的许容和沈澈依旧是师生的关系,两人还是在这件事情有所牵连。
即便宗柏彦赶在他们发生“争执”前拦断,那不一定能够阻止沈澈日积月累下爆发的死亡恶意。
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源头彻底解决对方的困境、让对方重新抱起对生活的希望。
毕竟只要是钱的事,那对于宗柏彦来说就不算事,他这会儿放下所谓的“仇恨”帮助濒临崩溃的沈澈,何尝不是在救被牵连的爱人?
脚步声响了起来。
许容满脸复杂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很显然,他听见了两人刚才的简短对话。
他没了批评“抄袭”时的绝对严肃,反而染上了一丝担忧,“到底怎么回事?”
沈澈没再纠结于宗柏彦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的,早已经被现实压垮的他在突如其来的善意前,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许教授,对不起。”
沈澈顿时痛哭,说明这几个月以来的遭遇。
“……我实在是兼顾不好学业,所、所以才做了不该做的抄袭行为,我、我就是怕毕不了业。”
那他这些年在学业上的付出就到白费了!
沈澈的自尊心无声泯灭,支撑不住地哭跪了下来,“宗先生,你帮帮我,我、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钱的!”
父母的车祸发生后,沈澈曾经尝试过向亲戚借钱,才得知父亲生前为了填补窟窿,早已经借遍了所有的亲戚。
至于网络上的贷/款,那也是利滚利,眼看着就快成为无底洞了!
许容和宗柏彦对视一眼,迅速扶起了沈澈。
“沈澈,是我作为导师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你的家庭情况和出心理压力,这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许容让他在办公室内重新坐下,表明自己态度,“但你要明白,这绝对不是你抄袭的借口。”
沈澈无声点头。
其实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也反复迟疑过,只是打击太大,他无力设计着画出任何事物。
“这样吧,你妈妈的情况要紧,费用我们这边会帮忙垫付提供,我替你向学校申请延期一年毕业。”
“既然没有办法两头权衡,那就一件件去做,我们不能放弃生活,也不能糟蹋学业。”
“你是很有天赋也很有灵气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困境而毁了一辈子,你明白吗?”
宗柏彦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他听见爱人的细致安抚,更注意到沈澈眼底流露出的感激,终于无声松了口气。
当初的许容之所以会病得那么厉害,除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恶评,最重要的是他对沈澈自/杀这件事的自责和愧疚。
这样的负面情绪一直一直吞噬着他的灵魂,现在好了——
许容做到了他身为老师要做的、想做的事,而沈澈或许也能从那种偏激的恶劣情绪中得以救赎挣脱。
沈澈在许容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忍着眼泪鞠躬、真诚道谢,“谢谢教授,我、我一定记得你批评和教导。”
许容关切,“你家住在哪里?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我直接回医院。”沈澈实话实说。
他们家早已经卖了房子,车祸后为了省钱,他连原定的出租房都退了租。
宗柏彦有话直说,“那你今晚回去好好冷静盘算一下,短期内需要多少费用维持正常生活运转,明天我会派助理和你交接。”
沈澈更为感激,哽咽致谢。
…
沈澈走后,许容才原地松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他家发生了这种变故,得亏有你在。”
“是啊,得亏有我在。”
宗柏彦拿起书桌上的手机,上面记录了从沈澈进入办公室后发生的一切,他同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对方还执迷不悟地想要污蔑,那这份视频将会成为第一时间、最完整的证据。
宗柏彦没有和爱人多加提及这事,只是走近重新牵住他的手,“许教授,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许容挑眉,“今晚下厨多做好吃的?”
宗柏彦趁机办公室内无人,趁机搂住许容的腰偷吻,“要不今晚在床上多‘做’点好吃?”
“……”
许容无奈失笑,“你正经点,这里是艺术学院,别不着调。”
宗柏彦回答偏不正经,“爱情就是最伟大的艺术。”
许容笑了两声,忽地想起一件事,“等等,几点了?”
宗柏彦顿时一惊,一看时间刚好三点。
夫夫两人一对视线,几乎是默契地疾步往办公室外走——
闹了这么一通,他们差点又把自家崽子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