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绒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紧握剑刃的力道松懈半分,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的双指忽然点在她的后颈。
眩晕袭来,她失去所有力气,闭起眼睛。
折竹将沾血的剑刃缠上腰间金扣,顺势扶住她倒向他的身体,他静默地抱着她站起来,转身。
被遗弃在地上的那盏孤灯照着他清瘦颀长的背影,在无人知的这道狭窄空隙中,燃烧尽最后的蜡痕。
“她这是怎么了?”
梦石满头是汗,在小河边瞧见月光底下的人影便跑上小石桥去,见少年怀中抱着的姑娘双眼紧闭,满手是血,便吃了一惊。
“先回去。”
折竹言语简短。
春夜漫漫,有风穿梭竹林之间带起阵阵簌簌声响,屋中燃了几盏灯,照着床榻上那个姑娘红肿的眼皮,苍白的面颊。
少年沉默地盯着她看,动作轻柔地替她清理伤口,上药,再包扎。
直至有细微声响敲动窗棂,他才抬起眼睛轻瞥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出门去。
他不知他才出门,躺在榻上的姑娘便睁开了眼睛。
她久久地盯着自己被细布包扎起来的双手看,脑海里浮现那两方院墙之间狭窄的空隙,她想起他的吻。
他的嘴唇软软的,也凉凉的,气息离她那样近。
手背抵在唇上半晌,她坐起身来,抬起头目光慢慢移动着,最终盯住案上的笔墨。
少年再未归来,屋内烛灯在窗纱上映出一道纤瘦的影子,她坐在案前,忍着手上的剧痛,泼茶磨墨,铺展宣纸。
他不知道,其实比起《太清集》,她更常抄写《青霓书》,每一年的年尾,每一月的月初,凌霜大真人都要她抄写《青霓书》火祭仙神。
她早已将其烂熟于胸。
殷红的鲜血将细布一点一点浸湿,她握着笔的手却始终没有半分松懈,泛红的眼眶无声积蓄起泪花,又被她生生忍下。
白昼更迭长夜,晨光青灰泛冷。
梦石听到门外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便当即披衣起身,他才推门出去,便正见门外站着一名青年。
“梦石,为你女儿报仇的机会,你要不要?”那青年开口便问。
梦石瞳孔微缩。
待他跟随那青年走入繁茂竹林,晨间的雾气在其间缭绕,他在一片婆娑竹枝间隐约瞧见不远处守着数名年轻人,而那竹叶堆积的地上则蜷缩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大约是被塞住了嘴,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折竹公子……”梦石喉咙发干,他已意识到了些什么,听见脚步声,他蓦地转过头来,便正见那少年走近。
“梦石道长可还记得我曾与你做的交易?”
将明未明的天光下,黑衣少年的眉目疏冷,“我替你寻仇,你若有可报答处,便要报答她。”
“公子请说。”
梦石回头望一眼疏影间那狼狈的男人,他原本温和的眉目泛起森寒,衣袖间的双手也不由紧握起来,青筋鼓起。
“你是个聪明人,应知她在躲避些什么,”折竹的目光停驻于他的脸上,意味颇深,“我如今遇上了麻烦事,脱不开身,只能请你先与我的这些人一起送她去业州神溪山。”
“待我事毕,我便尽快赶过去。”
神溪山?
梦石并非没听过此地,“可我听闻,神溪山已十年不见外客了。”
折竹闻言,从怀中掏出来一枚浑圆如月,内嵌桂花玉树的玉佩扔给他:“有了这个,你们便不是外客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姜缨,轻抬下颌。
姜缨当即颔首,将手中的剑递给梦石。
梦石望着他递来的那柄剑,他几乎是毫不犹
豫地伸手接下,手指紧紧地握起剑柄,在这片雾浓的林间,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被捆缚的男人,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摸身上的布袋子,却发觉,自己出来太急,竟忘了。
他提着剑,憋红了眼眶,一步步朝前去。
惊恐的呜咽声没一会儿消失,迸溅的鲜血洒在林间竹叶上,一颗颗血珠滴答而落,但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却还没有停止。
折竹转过身,对身侧的姜缨道:“此去业州,你须得多注意他,若他有任何异动,该杀便杀。”
如此无情又残忍的一面,才是姜缨心中的栉风楼护法十七。
这少年从来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但姜缨才要应声,却听他又添一句:“但不许当着她的面。”
“是。”
姜缨低首。
“待我走后,”折竹隔着林间疏影,望向那间院子,他浓密的眼睫被晨风吹地微颤,“你立即带他们离开。”
即便凌霄卫已查到容州,也并不能说明他们便能在其间梳理出蜀青这条线来,但为求万全,提早离开蜀青也好。
梦石从林间提了那柄沾满血的剑出来,他的外袍上全是斑驳的血迹,而林间一片萧疏,他再未看见那黑衣少年。
“他已经走了,”姜缨见他浑身浴血,又瞥了一眼林中那具被捅成筛子,面目全非的尸体,“你们也该走了。”
如此手段,作为杀手而言,的确不算得什么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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