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静静有些失魂落魄的, 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跟贺明涔的约定,就这么直接离开了警局。
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路过街边某家反光的橱窗时, 看起来像是在透过橱窗注视着里面陈设的商品, 实则是在打量自己。
她本以为她跟周斐之间没有了周云良, 这次应该会顺利一点,但她想错了,没有了周云良,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更遥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马静静忽地苦笑出声。
现在的她已经和以前的她完全不同了,以前的马静静只会用浑身的名牌和精致的妆来粉饰自己空荡荡的内在, 她以为这样就是人生赢家了。
殊不知在其他人的眼中, 她的这种虚荣有多可笑。
就算浑身的名牌是真的那又如何, 在一些人面前, 她依旧是最卑微的底层。
在周斐的眼中, 没了周云良小情人的这个身份,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而马静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跟自己天差地别的底层女孩儿。
马静静终于意识到, 重来一次, 她虽然已经做出了对自己的人生而言最好的选择, 却也将自己和周斐的交集给斩断了。
重来的这一次, 喻检察官和贺警官成了她的陌生人,而周斐也成了她不可能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
马静静叹了口气。
看来她和周斐, 无论是哪种开局, 都是真的没有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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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局回来后的马静静回家躺了会儿, 一直躺倒快天黑, 才起身收拾了下自己去夜校上课。
她为了让自己专心听讲, 上课的时候都会自觉把手机关了, 然而今天就算照旧将手机关了放在一边,她上课的时候仍旧还是没能避免心不在焉。
轻轻掐了下自己,她告诫自己要好好上课。
已经为了改变人生而放弃了和周斐的相遇,至少课得好好上吧。
起码要拿个文凭到手,以后能正经上班正经赚钱,才对得起自己这么大的牺牲吧。
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马静静打起精神来,继续认真听课。
课上到一半,来了个老师过来叫她,说有警察找。
等看到来的来找她的警察是贺明涔时,马静静才想起自己居然放了贺明涔的鸽子。
跟着贺明涔上了警车,他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直接在车上问她:“饮料是故意洒的吧?”
马静静抬眼:“啊?什么?”
“对周斐,”贺明涔言简意赅,“你报警举报的那家酒吧,幕后老板就是他父母。”
马静静还是一如既往地装傻:“……是吗?”
贺明涔看了她两眼,没深问,只是换了个角度:“认识他是么?”
马静静想说认识,可“r”的音刚到嘴边,又成了不。
“和案子有关的事别撒谎,”贺明涔提示,“这叫妨碍司法公正。”
马静静抿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贺明涔不吃这套,淡淡回视。
她只能先试探性地问他:“如果我跟你说我是从未来过来的,所以可以预知现在还没有发生的事,你信吗?”
贺明涔面无表情:“……”
马静静放弃了。
她之前把事情想得太天真,重活一次对她来说确实是老天爷对她的馈赠,而这也意味着只有她拥有和这些人曾经相识的记忆,周斐不可能记得她,贺警官自然也不可能还记得她。
她又怎么可能能让一个陌生的警察相信自己的话?
马静静说:“我暗恋周斐,所以偷偷打探了他的很多消息。”
感情是最没有办法理智说明的东西,她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感情上的偏执狂,哪怕她之前有再多令人不解的行为和言语,有了这个做借口,也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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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内去了两趟警局,马静静的笔录仍旧和上午去的那趟一样,对酒吧的事很了解,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她把原因都归咎在了“暗恋周斐”这点上。
这回的笔录是贺明涔帮她做的,没细问她为什么知道,只让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云良的手上不光有刑事案件,经济性质的犯罪也不少,马静静这回学聪明了,只是用怀疑且不确定的口气说周云良赚的那些钱可能有问题。
做完笔录出来后,时间已经很晚,贺警官说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于是安排了警车送她回家。
临走前,马静静忍不住对他问了句:“我说了那么多,警官你不怕我是在胡说八道吗?”
“我宁愿你是,”贺明涔淡淡说,“对我来说报案人胡说八道的性质远比真的有这些案子发生的性质好得多。”
马静静低声:“我知道我的行为看上去可能真的很奇怪,但我没有胡说八道。”
贺明涔:“我知道。”
马静静顿时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因为你叫她检察官,所以我查了今年栌城各个区检察院的新招人员,”贺明涔语气一顿,唇角倏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市人民检察院今年的入职名单里确实有她。”
马静静语气讷讷:“那你相信我……”
然而贺明涔没说相信但也没否认,只说:“你暗恋周斐这件事的真实度还有待考证,不过这个理由目前来说最能合理地解释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
她就知道她瞒不过警察,他刚刚没有直接揭穿她不过也是为了缓住她,让她没有负担地说出更多对警方有用的信息来。
在贺警官面前,马静静感觉自己什么秘密都兜不住,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没法,只能真心实意地对他投诚:“……明白了,我会好好配合的,只要警官你知道我是站在你们警察这边的就行。”
贺明涔嗯了声,扬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等马静静坐上车了,他才敲了敲车窗,弯了腰对车里坐着的马静静说:“周斐是案子的相关人证之一,如果他问起来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我会告诉他原因,你理解一下。”
马静静还没反应过来,警车已经往前开了。
什么原因?
她暗恋周斐吗?
马静静蓦地睁大了眼。
可是现在的周斐压根就不认识她,要是知道她平白无故地暗恋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是不屑一顾外加觉得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她到时候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警官!贺警官!”
回过神来的马静静立刻巴着车窗,恨不得把身子整个探出去,冲已经被警车甩在身后的男人喊道:“喂贺明涔!你懂不懂什么叫暗!恋!啊!你要是告诉了他我会社会性死亡的!”
负责开车送她回家的警官此时也大喊道:“小姐麻烦你坐好行吗!你不坐好待会要是出了事故别说社会性死亡了,你直接物理性死亡了知道吗!”
“……”
重活一次,马静静还是惜命的,她慢悠悠地缩回了身子。
警官的气还没消,凶巴巴地提醒:“系好安全带!”
马静静又赶紧系好了安全带,老老实实地将手搭在膝盖上,再不敢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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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马静静都处在一个胆战心惊的羞耻之中。
甚至有时候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周斐上门来找她,问她为什么要暗恋自己,居高临下地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梦里的马静静又生气又失落,斥责他说自己当初可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凭什么这么羞辱她。
说到这儿,她又委屈地控诉:“而且当初我可是你爸的小情人耶,你不还是喜欢上我了?而且还把我睡了,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
然而周斐还是顶着张冷漠的脸,不相信她说的话,也不相信两人之间发生过那些事,说她得了臆想症,有空去医院看看脑子。
马静静就在这样的梦中惊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背后一阵冷汗。
她害怕这样的事发生,然而现实却是直到周云良的案子告破,她也没再见过周斐,周斐更没有上门来找过她。
在梦和现实大起大伏的情绪交接中,马静静明白自己又想多了。
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社会性死亡,周斐压根就不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暗恋,又怎么可能浪费自己的时间找上门来羞辱她。
室友因为周云良的缘故被带走调查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仿佛也想通了不少,说钱还是得靠自己挣,男人给的靠不住,于是又找了份新工作每天晚出早归,虽然还是日夜颠掉,但起码不再将生活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讨好男人身上。
马静静就这样每天上课、下课,回了家自习,偶尔放松的时候跟室友一块儿出去逛逛街,日子平淡没有波澜,到周云良案子开庭的前一天,贺明涔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去看。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
去的原因很简单,上一次她是作为嫌疑人之一站在了审判庭前,而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嫌疑人了。
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害怕法庭,坐上旁听席的马静静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只能无奈又悔恨地等待着法庭对自己的判决,不但如此,她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直视着法庭正中的红色国徽。
除此之外,她也有一些私心。
果然,开庭当天,她在旁听席上看到了周斐。
没有了和他父亲的交集,她跟他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今天的这场开庭或许真的是唯一的一次可以见到他的契机,她不想错过。
然而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欣喜之外,她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她先是去跟贺明涔打了招呼。
“来了,”贺明涔说,“找地方坐吧。”
向来胆子大什么也不怕的马静静第一次退缩了,没敢往周斐旁边坐,而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后面。
马静静有些心酸的感慨,这回自己可真的是暗恋了。
就这么望着周斐的后脑勺发呆,直到一个女声将她唤醒回神。
“小姐,麻烦往里坐一点可以吗?”
马静静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侧头看了过去。
刹那间,她的眼神牢牢钉在了说话的这个人脸上。
是喻幼知!
马静静没反应,喻幼知又礼貌地叫了声:“小姐?”
马静静突然撇嘴,站起来就牢牢抱住了喻幼知。
“你终于出现了,”她边紧抱着她边激动地整个身体都在跳,语气也是激动得甚至有些结巴,“可想死我了。”
喻幼知不明所以,但碍于公众场合又不好反抗得太过厉害,只能边微微挣扎着边问她:“我们认识吗?”
马静静的行为引起了庭上其他人的注意,包括坐在过道另一边的贺明涔,以及坐在她前面的周斐。
周斐似乎对马静静还有几分印象,看到她坐在自己后面,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马静静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慌乱地收敛了动作,老实坐下,还不忘给喻幼知让出位置。
而喻幼知不大想坐在这个神经质质喜欢乱抱人的小姐旁边,环顾一周,发现只有过道另一边贺明涔的旁边还有空位,抿抿唇,还是坐下了。
今天真是来对了!
这会儿的马静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来旁听这场庭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完全忘了她前面的周斐。
终于等到庭审结束,马静静一肚子的话话想跟喻幼知说,正要说来着,本来已经完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的周斐居然主动找她说话了。
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冷不热的,语气平静:“马小姐,我们谈谈。”
“……”
马静静又想起了那个梦。
不会真的要跟她说癞□□别想吃天鹅肉吧?
喻幼知不认识马静静,也不认识周斐,见他们要说话,于是礼貌地先走了。
因为害怕周斐接下来要说的话,同时又有很多的话想跟喻幼知说,马静静一咬牙,狠心对周斐说了句下次吧,转头就朝喻幼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