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实际上他并不是爱说话的人, 在塞西尔的事情之后，欧曼也有注意到他一直都潜行在人群之中, 几乎很少和外人有过交流。

他似乎会隐藏自己的气息。

乔恩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 但是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这个地方塌了都和他没关系。

但是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那就一定不会存在纷争。

欧曼仍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走向医务室，他的脚步很快，但是每一步都在顾忌他的感受, 态度并非有多亲近, 但也不至于不近人情。

很好笑的是, 所有人都在谈论的那位骑士团团长, 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可惜的是医务室的医生恰好不在，玛丽似乎也因此受了点伤, 而那些医生也全部都去看玛丽了。也没有人注意一旁整个手掌都被贯穿的欧曼。

实际上欧曼自己也没怎么在乎, 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轻松恢复也不是很难。他的手上还有几瓶极为罕见的S级药水，但是目前不在身边而已。

见医务室没有人，乔恩干脆拿出了自己的卡在门口刷了一下, 直接走了进去。欧曼注意到对方刷的卡是他的身份卡, 每一位城市共鸣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卡, 身份卡的等级越高, 能够进入地方的权限就越多。

欧曼依旧不动声色，一路上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甚至表现的很乖顺, 这也让乔恩对他的态度稍微温和了点。

“不会麻烦到您吗？”欧曼礼貌道。

“……你认出我的身份了？”正在给他找药的乔恩微微一顿。

“因为看到您的身份卡了, 万分抱歉。”欧曼的态度很自然, 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谦卑之类的。

“你的手受伤了。”乔恩对此也没说什么, 只是熟练地从橱窗里找到了相关的药物, 同时搁置在了桌子上，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么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到离场？”

“是啊。”欧曼笑了笑，“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很正常。”

“……抱歉。”

乔恩不再提及着机械事情，他拿出了那些药水，走到了欧曼的身边，将他的手微微抬起，同时将药水细心地涂抹了上去。

这些都是A等级的治愈药水，毕竟S级的药水极为罕见，就算是贵族也很少会用来自用。大多数都是用于交易的道具之类的。望着伤口缓缓愈合，欧曼也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不错。”欧曼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品质的药水。”

“去洗个手，我们可以回去了。”乔恩淡淡道，

“可以的话，不要对其他人透露我的身份。”

“您和我想象中的那位骑士大人相差了很多。”

欧曼态度自然地起身，他来到了洗手池旁洗干净了手指上的血迹，同时也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

“相差很多？你是指哪方面？”乔恩挑眉。

“好的方面，毕竟我也没想到，传闻中的骑士团长居然是一位这么平易近人的人。”欧曼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对他宛然一笑，

“毕竟我很讨厌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之人，而您并不是这一类人。”

欧曼的这一句话倒是掺杂着半真半假，只是乔恩似乎是信了，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加低落。

“是这样……吗？”

“您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评价不是很满意？”欧曼困惑道。

“我并不认为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乔恩摇摇头，

“算了，也没什么。我们离开吧，会场那边还需要我看着秩序。”

他的态度依旧平静，也并没有因为欧曼所说的一席话感到高兴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他似乎有些心事。

那位传闻中的骑士团长一直都是以不近人情的形象出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的，但是从刚才的相处过程来看，乔恩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设置在他摘下盔甲，潜入到人群之中时，甚至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不如说——他被城市的高层包装的太厉害了，但是所有人崇拜的也不过是一个名为[乔恩]的英雄外壳而已。

他本人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号。

浅金色短发的青年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欧曼看了看自己早已恢复如初的手背，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您还好吗？”

等到乔恩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欧曼的身后也被切开了一个口子，而罪刃的身形也很快从中出现。

“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小心被伤到了一下。”欧曼表现的很平静，

“摩西怎么样了？”

“他按照您的指示袭击了玛丽，并且很快和我会和藏了起来。”罪刃低声道，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只是……”

“只是什么？”

“摩西的状态不是很好，他好像发现自己伤到您了。”罪刃直说了，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但是又不愿意和我交流，这让我有点头疼。”

“告诉他，我之后要去找他，这段时间别发疯。”欧曼淡淡地下达了命令，

“如果他做不到，就回去继续关禁闭。我不需要不稳定的棋子。”

“我明白了。”

罪刃对此没说什么，很快就缩了回去。切了个开口的空间很快闭合，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虽然这一次做的很成功，摩西的速度之快，甚至让那位乔恩都尚未反应过来，这样天生的攻击性甚至比罪刃要更为优秀。

但是还是不够。

他可不想费太多心思在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身上，教导摩西的这件事里，他还需要走不少路啊。

欧曼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快继续向前走去。可正准备推门，旁边便传来了一阵交流的声音：

“真的假的？塞西尔那家伙真的哭了？”

“千真万确！！你不知道刚才亚里斯大人嘲讽他嘲讽的有多狠！”

“亚里斯……嘶！该不会是那个亚里斯吧？？”

“就是那个新能源公司的新任董事会长啊！据说明年就能参与到平面镜组织里去了。他的资产相当雄厚，也一直有在资助城市研究院，在城市上层都很有发言权的。”

“那他为什么会训斥塞西尔？”

“好像是觉得塞西尔对于他的产品检测只给了B而不是A感到不满意吧？之前就一直在说想要换掉塞西尔，但是一直没能付诸行动……”

“我的天！他打算换掉塞西尔？”

“差不多是这样吧……”

果然如此。

当塞西尔来到会场的时候，他必然会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况，甚至会被不少人敌视。但是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会努力瑟缩在拐角处喝闷酒。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摆脱掉所谓的麻烦。

欧曼挑起了眉头，他很快打开了门，目不转睛地向前走去。在门口说着八卦的那几个人瞬间闭上了嘴，也不再继续讨论这件事情了。

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有着自己的交流圈，但是塞西尔所在的地方却很好找。

角落，人最多的地方，以及……

欧曼很快潜入了人群之中，他所看到的便是依靠在墙壁出，眼泪茫然落下，却不自知的塞西尔。

“塞西尔先生，我说过，您已经不适合城市研究院了。”

亚里斯还在咄咄逼人，

“就算是卖惨也没有用，您不觉得城市研究院里没有一个人是顺从你的意愿的吗？甚至最为核心的生命线都不愿意接纳您，您已经失败了。”

“我这句话可不是因为私人原因，或者您可以向着四周问问，这里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是这样想的吧？”

“您早该做出选择了，塞西尔先生。”

“够了！！”塞西尔咬牙切齿道，

“滚开！！我都说过了，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走下这个位置的！！”

“这是老师给我的位置！！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出！！”

他不能让位。

谁都知道，塞西尔现在就算被千夫所指，但是他也安然无恙的原因。

这虽然和塞西尔极为谨慎的性格有关，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他的地位。因为他再怎么被厌恶，名义上也是城市研究院的院长，基本上不会有人真的对他出手的。

但是一旦他不再是这样的身份，那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在他下台的那一刻，如果能进监狱都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当初被他拒至于门外的那些反对党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做不到和罗科老师那样人脉极广，也找不到任何庇护他的势力。

他就像是一片孤苦伶仃的落叶，被人随意地丢在湍急的河流里，而那些人只会站在河边嘲笑他，没有人会真正地出手救他。

可他不能认输。

擦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塞西尔看向了亚里斯的目光也更加狠厉。

“我不可能，也绝对不可能会交出城市研究院院长的位置。”

塞西尔站直了身体，一字一句道，

“除非你有本事杀了我！！”

那样狠厉的眼神就算是亚里斯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我说过了，塞西尔先生。”亚里斯黑着脸，同时也极为轻蔑地说着，

“您不配站在这个位置。”

“您和罗科先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您为什么会认为您能够代替他？”

四周的声音逐渐平静，他们很快注意到亚里斯的表情，他似乎即将要揭晓什么秘密，那张宽大的脸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如果当初你愿意自己成为实验体，罗科先生的女儿也就不会因为实验而死，也就不会离开城市研究院了吧？”

亚里斯的声音极为恶毒，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雕刻而成的锥子，一下又一下，将他的心脏戳的千疮百孔，

“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个地方呢？分明您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啊？是了——毕竟您这样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愿代替他的女儿去参与到实验之中呢？”

“塞西尔，我再说一次，你不配！！你压根就不配站在那个位置！！！”

亚里斯的每一句话都让塞西尔的脸色更加惨白，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原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瞬间崩塌。

他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眼泪不住地向下落下，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失去了力气。

欧曼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并未出手。

可惜乔恩还不在这里。他只有一个人，也无法分身成多个人去管理每一个角落的事情。

真可怜啊，塞西尔。

他不是没给过他选择，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走上那样的道路。

塞西尔仅存的理智告知他千万不能答应这样的请求，但是无数的压力快要将他压抑到崩溃了。他深深地呼吸着，似乎每一丝呼吸声都变得极为吃力，像是残破的凤箱那样，带着刺耳的摩擦声。

他快要被压垮了。

但是这样的他，应该也更加容易落入欧曼的圈套。欧曼很乐意看到有人代替他来施压，也很乐于看到这样的一幕。

你看到了吗？塞西尔？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你，说到底，和我的交易才是你唯一的方向。

同事会欺骗你，下属会厌恶你，朋友会背叛你，但是灵魂交易者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一分钱一分货，欧曼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原则。

然而就在下一秒，欧曼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停滞住了。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了整个礼堂，一瞬间，原本在四周喧闹哄笑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而他们的目光也全部都集中到了一处。

亚里斯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是塞西尔打的？？

不，那个懦夫根本不敢对他出手！！

到底是谁！！谁敢打他的耳光！？

“你居然敢——”

亚里斯顿时气得冲上前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一记极为结实的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

“啪！！！”

这一次比之前更狠了，亚里斯被打的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他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脸，怒火伴随着第二记巴掌一起愣住了。

“滚吧！！恶心肮脏的蛆虫！！！”

灰发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嘴上骂骂咧咧的，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下手极重，但是每一击都恰巧避开了要害，怎么疼怎么打，但是就是不受重伤。看得出来打人的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合格的街溜子，对打架一行极为上手。

“别打了！！别打了呜！！！！”

亚里斯只是个没有任何法术印章的普通商人，而在参加这场联谊会的时候，他也没料到有人会打他，更没有料到有人敢出手打他。

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可是即将加入平面镜的大人物！！！就算是平面镜的成员来了也得对他尊重！！

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揍他？！

欧曼也觉得来者很是眼熟，只是在他定睛一看的时候，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让罪刃好好看着他吗？？人这么跑这里来了？？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件事？”

男人冷冷地说着，揍人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下，两下，三下……

在众人近乎惊恐的目光下，他居然硬生生地将亚里斯打到无法反抗，最终只能伏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你是谁！！？”亚里斯用最后意思力气大喊道，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当然知道啊，你不就是那个傻逼的商人吗？”男人冷笑道，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塞西尔？就算在我的手中，我也只会给你的产品评B。”

“不合格的东西就是不合格，依靠着关系攀爬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话？闭嘴吧你，你有本事来搞我就搞啊！我随时奉陪！”

这下不仅仅是亚里斯，四周吃瓜的人和塞西尔也瞬间愣住了。

这个说话的语调，这个声音，这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这个男人是他！？

罗科也不再过多掩饰了，他直接拉扯摘掉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那张遍布着鲜红色法术印章的脸。

那是一张所有人都极为熟知的脸。

前任城市研究院的院长，罗科。

罗科是谁？只要是混上层的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厉害的掌权者或许有不少，但是优秀的科学家却万里挑一。

罗科是个天才，当他还位居高位的时候，就算是走卒的傀儡师都对他还算尊敬。

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初的罗科，就没有如今城市的繁华。毕竟生命线的创始也是由他发出的。

就算他退休了，想要接济他的大佬也有很多，唯恐这位优秀的男人落入凡尘，被其他人摘走。

然而罗科却拒绝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去了荒凉的第五区，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似乎封闭了自我和内心，也不再从事任何科研研究。所有人都为止唏嘘，但是也理解他的想法。

毕竟，他的女儿就是死在了那场至关重要的研究上。作为一位单身父亲，他的女儿恐怕也是他最为重要的人了。

明明当初所有人都说实验会成功的，而他的女儿也会成为第一位受益人。

然而实验的结果却让罗科后悔莫及。

罗科唯一的徒弟塞西尔，他也算是运气好才成为了罗科的徒弟。其实城市研究院的人不愿意接纳塞西尔，也和嫉妒他有关。

毕竟当初很多人都劝罗科选个徒弟，而罗科则很不耐烦。那个时候刚刚来到城市研究院却迟到的塞西尔推门而入，恰好被罗科看到，随手就选了他。

“哦，那就他吧。明天去我实验室，我教你东西。”

一句话，让无数优秀的后辈生震撼了。

凭什么选他！？

塞西尔到底哪里优秀了？？只因为他刚刚好迟到了？？

嫉妒的种子在这一刻埋下。虽然那些学员全部都成为了城市研究院优秀的员工，但是他们对塞西尔的怨恨却远没有结束。

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去怨恨罗科。

天才的脾气就算再怎么坏，那也是能够忍受的。

因为他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