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欧曼从那片红色的雾气回归之时, 天色已经渐渐沉入黑幕之中。

男人模糊的身影终于还是逐渐消失了，而欧曼的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凝视许久，最终收回了目光。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是从他的身上似乎能感受到淡淡的情绪波动。大多数时候, 仅仅从他的外表无法判断出他的心情。

起码罪刃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罪刃并未主动询问欧曼到底去了哪里, 他只是安静地跟在欧曼的身后, 同样一言不发。

空气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也带了几分压抑感。

“罪刃。”

欧曼没什么感情的声音缓缓起伏。

“您有什么事么？”罪刃很快回应道。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欧曼缓缓侧目, 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注视着他的双眼, 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情感。

这也让罪刃愈加感到不对劲。

这是欧曼第一次用非命令式的口吻和他对话, 一时间甚至让罪刃觉得有些不习惯。

“因为很危险，所以我并不想亲自前往。我需要你前往城市平面镜分部，帮我窃取一样东西。”欧曼停下了脚步，而跟在欧曼身后的罪刃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这件事情或许关系到我的安危，只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再一次看向了罪刃，

“只是我想，毕竟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偶尔信任一下对方或许也不差。”

“所以我改变主意了，这件事情由你定夺。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留在我的身边。等到我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 我们再一起过去。”

……

欧曼的意思是, 他要给他一定的选择权？？

罪刃顿时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记得欧曼忽然断掉了和他的联系, 并且告知他不要过来。等到他再一次见到欧曼的时候, 欧曼的表情看上去也很疲惫。

他好像经历了什么事情, 或许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但他却丝毫没有和他透露。

欧曼并不像是会把自己的生死权力交到其他人手上的人。

难道他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要让他去送死？

……不。

罪刃很快抛掉了那个想法。

不如说，如果欧曼真的想要让自己去死，他有无数可以动手的机会，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给他选择权。

他甚至可以主动夺走他的法术印章，这对欧曼来说并不算很难的事情……

罪刃一时间有些不懂了。

“我明白了。”斟酌了几秒钟，罪刃很快给予了答案，

“我会去的。”

“哦？回答的倒是很快。”欧曼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变化，

“你想好了？一旦答应了，可就没有回头的路了。要知道我还是很在乎你的，如果你死掉了，对我而言也是很难过的事情啊。”

听着对话的话，罪刃一时间居然有点哭笑不得。

“我已经决定好了。您不用再说出这样的话。”

红发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起眸子，直视着欧曼的双眼，语气中没有任何芥蒂，

“我既然已经决定追随于您，那么就要履行当时的义务。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生死攸关，那么我自然是在所不辞。”

“还有，如果您想要丢下我，或者认为我这枚棋子没有任何意义了。您也可以直接说出来。”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并不会生气，也不会对您的意愿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他所愤怒的是背叛，是信任被撕裂的感觉。而和欧曼，他一开始就分辨的很清楚。

对方需要自己，想要利用自己，所以才会将他留下来。

他给予了自己善意，而罪刃也会奉上属于他的忠诚，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罪刃直觉的空气沉重极了，像是压抑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忽然，欧曼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这样啊。那你去吧。”

他随手将一封信丢了过去，罪刃下意识地接住，很快就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

“命运罗盘。”

这样四个字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中。

“帮我拿到命运罗盘。”欧曼缓缓道，

“命运罗盘是平面镜的成员叶野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也是叶野手中压轴的武器。这份杂糅了空间系和时间系法术印章的罕见道具对我而言很重要。”

“在那之后，你需要和乔恩见面——就是那位骑士团团长，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啊，对了。你可以顺手将摩西带走，将他带到乔恩那边去。顺便，如果你能够操控他的力量，夺取命运罗盘的机会或许会更大。”

“就这样，你可以离开了。”

欧曼在说完了这句话，就撇下罪刃一人，独自走向了房间。

而罪刃的大脑却一阵迷茫。

命运罗盘？？？

叶野的杀手锏，命运罗盘？？

想要拿到那种东西是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的，罪刃很清楚这一点。并且叶野的实力一直都是沉于海面之下的冰山，对于他的法术印章自己的了解基本上为零。

欧曼让他去这么做，基本上等同于让他去送死。

可是……为什么？

难道说，欧曼已经被逼到不能拿到命运罗盘就一定会死的地步了吗？

罪刃沉下了心，还是决定去放手一搏。

不管怎么样，既然答应了欧曼要去做，他就不会提出拒绝的意思。

他不会背叛任何人，即便这个任务充满了生命危险。

感受到身后的人逐渐消失，银发的青年终于回过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后方，嘴角流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呵，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明明知道会死，却依旧要去做。这家伙果然是傻瓜啊。

不过也好，人有时候太聪明了，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

·

“比赛明天就要开始了。”

此时此刻，叶佑的心情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分明他只是在这场大赛中跑了几场龙套，但是他本人却表现的仿佛是他自己去参加比赛一样。

“老大！您真的不紧张吗！！啊——也对！毕竟是老大嘛！和我们这些凡人肯定是不能比的！！”

“又不是你去比赛，你激动什么啊……”海曼扶着额头无奈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和老大有共情之心！！”叶佑嘟囔了两句，但是也注意到了霍厄斯沉思的脸，终于还是没有继续原本的话题说下去，

“不过老大，您看上去好像有点紧张啊，是在担心和那家伙对战吗？”

“这可是一场相当热门的格斗大赛决赛了。”一旁靠在椅子上看电子新闻的弗雷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块焦糖饼干，

“要知道，在格斗大赛前夕，黑公爵忽然放弃了掌管权离开，而比赛的两人又恰好是萨曼人的情况可不多啊。”

“据说这次来的大部分人都是萨曼人，大家都很期待这场比赛呢。观众也比平时要多了几倍——啊，城市那边的老家伙好像也在盯着这边，霍厄斯先生，我觉得您或许应该警惕一点。”

“谢谢提醒。”

霍厄斯平静地翻着电子新闻，最终还是将其放了下来，心情沉重。

不是非必要时候，他并不是很想去和欧曼站在对立场地上。

一来这对自己没什么利，二来这对欧曼也没什么好处。就算他真的杀了欧曼……不，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就不是他了。

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只是自己一直不清楚，所以才会导致了误会。

霍厄斯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微微握拳，在自己的太阳穴处揉了揉，酸胀感也随之炸了开来，让他的大脑有些晕乎乎的。

弗雷抬起眸子，他看向了霍厄斯裸露出来的手腕，目光又集中在了霍厄斯的脸上，沉吟片刻，忽然道：

“说起来，决赛的话，只需要你们之间对战就可以了吧？需不需要我们也一起上场？”

“嗯？只需要我和欧曼就足够了，不会将你们卷入的。”霍厄斯很快清醒了过来，并顺势回答道。

“那不是很好么？”

弗雷向椅子后面微微靠去，眸子里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将他杀死在这里，对于霍厄斯先生来说也会轻松很多吧？”

“毕竟现在的您比他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在我看来，这将是最为合适的机会。”

“您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不杀了他？还是怀着原本的那颗不必要的怜悯之心么？”

弗雷的声音并无嘲讽之意，甚至是难得听上去正经的一句话。而他话音落下的当下，整个房间也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反驳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欧曼是怎样的人，他对霍厄斯的态度可谓是相当恶劣，并且很多次都伤到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还不够，或许欧曼早就已经提前一步杀死了霍厄斯了。

“霍厄斯大人。”

吉兆沉默半晌，才继续道：

“虽然这样可能会违背您的心意，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以您的性命为主。”

“我不希望他会伤害到您。除此之外，我尊重您的一切意愿。”

“哎，我是觉得老大您……您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好吧。”叶佑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支支吾吾的，

“我也觉得那个叫欧曼的很危险啊，虽然说是兄弟，但是绝对是有敌意的。”

叶佑的心思就很简单了，他其实是不怎么想得罪霍厄斯的，但是更不希望霍厄斯死掉。

毕竟他很弱小，也没有任何法术印章。如果不是他眼尖抱上了大腿，可能现在已经死在了第九区或者成为黑公爵的法术印章承受人了。

“我知道。”

沉默了很久很久，霍厄斯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不会让他伤害到我的。”

他知道该怎么分轻重。

可是，预言之书的话……

“有些时候，您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傀儡师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语气微微提高，

“命运本身就是在不断变化的，您的任何变化都会牵扯着未来的变化。”

“霍厄斯先生，您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不过是您命运的旁观者，不是吗？”

他的这句话说的别有用意，几乎就在指明预言之书的事情了。

不过考虑到弗雷原本的权力就在黑公爵甚至K之上，他知道这件事情也很正常。

“谢谢。”霍厄斯轻轻叹了口气，

“明天那场比赛，很多萨曼人都会过来吧？”

“每年都是如此。大概是喜欢看热闹吧？”弗雷歪了歪头，

“听说某些有意思的人也会过来哦，说不定会有你的熟人……呵，我当然没时什么指代的意思。但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知道。”

旧部的人也来了？

霍厄斯心头一动，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也太顺利了。

整个比赛过程就像是流水线一般的顺利，仿佛要急着将他送入决赛圈一样。

他的身上拥有遗产之力，强大的毋庸置疑。就算是欧曼，他也有信心将对方轻松拿下。

可是……城市那边的人怎么可能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么顺利的夺取第一？

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在霍厄斯原本的猜想之中，正是因为有了黑公爵的存在，城市那边才会格外放心。毕竟他们名义上是不能对暗巷做出任何干扰的，这违反了一开始和旧部的约定。

萨曼人之所以没有叛乱，也是因为这份约定。如果城市那边率先撕毁了约定，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可是黑公爵现在已经死了，霍厄斯也相信这样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城市。

黑公爵死了，这就说明第九区一旦被他掌权，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轻易夺走。在新的能够掌握第九区的人出现之前，霍厄斯将会有极大的自由空间。

城市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他们绝对留了一手后牌。

这时候霍厄斯就想到了白天遇到的那位红魔术团团长，而他的警惕之心也在这一刻猛地吊起。

这一切或许和那位红魔术团的团长有关。甚至有着不小的关系。

如果是他出手，他就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胜利了。他的招数在对付黑公爵的时候几乎都用了一遍，而他对红魔术团的团长却一无所知。

如果他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对于自己而言绝对是糟糕透顶的事情。

……所以团长那时候才会找自己么？那时候的轻笑，是在嘲讽自己还没有看清楚情况吗？

……

啧。

“关于红魔术团团长。”

霍厄斯沉吟了片刻，才看向了叶佑，

“叶佑，你了解多少？”

“红魔术团团长？”叶佑愣了一下，还是很敬业的在脑海里搜刮起了情报，

“那位先生啊……就算是我对他的了解也很少呢。毕竟知道他的人大部分都是在他的手中活下来的人，他简直像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唔，一定要说的话，他似乎很擅长幻术，也就是空间系和精神系的法术印章。那团红色的雾气就是他幻术延伸。”

“其他的我并不清楚，抱歉老大……”

“没事。”霍厄斯点点头，又沉思了片刻，随后看向了一旁往嘴里塞薯条的弗雷，

“弗雷，你对红魔术团团长了解多少？”

这位曾经的走卒之首或许火更加了解所谓的红魔术团团长吧？他站立于城市的战斗力高峰之一，对此应该是相当了解了。

当然，了解是一回事，对方愿不愿意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唔？”

塞薯条塞到一半的傀儡师停止了动作，他很严肃地想了一会，随后将嘴里的薯条咽了下去，才继续道：

“我当然了解啊，那可是我的宿敌！我了解他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

“宿敌？”霍厄斯的心头一动，“你知道他会什么样的法术印章吗？”

“当然知道，不仅知道，我还亲身体会过。”

弗雷随手端起了橙汁，他小小的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让我想想……印象里他应该是个以精神系为主的法术印章持有者，并且这份力量十分强大，甚至可以做到污染其他人的精神，使其他人成为自己的傀儡，身体被牢牢掌控住。”

“不过这对于同样为精神系法术印章持有者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或者精神力强大的人在他的大范围攻击下或许还能缓过来。”

“这是他的法术印章？”霍厄斯愣了一下。

“准确而言，这不过是开始。”弗雷严肃了起来，

“他只是习惯于在战斗之前弥漫红色的雾气，也就是说，无辜的人是很容易被波及到的。他们的精神值会被迅速吸收，等到彻底被腐蚀之后，就会失去意识，脑死亡或者疯掉。这就是很少会有人知道红魔术团团长的能力是什么的原因。”

“原来如此。”霍厄斯明白了，“那其他的情报呢？”

“我说，霍厄斯先生。”弗雷轻叹了一口气，

“您也知道，任何事情都不会是免费获取的吧？不如说免费的东西才是最为昂贵的。白白从我这里套情报走，您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然而这一番话却遭到了所有人的沉默和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