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刚过, 外头一片严寒,呼啸的寒风吹刮的旌旗猎猎作响。
军帐厚实的帘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燃烧的几个火炉徐徐朝外散发着热度, 驱散帐内的寒凉, 带来融融的暖意。
书案前, 禹王手持兵书神色不动的看着, 旁边侧对着他坐着的人, 则磕巴的细声讲着话,估计讲的什么连她自个都不清楚。
“主子爷……我,说完了。”
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 他遂暂将书搁在桌上,偏眸看她。
“真的?”
“真的。”
她胡乱点头,可刚一动,本就挨近他腿侧的双膝, 就不可控制的擦过他腿上的衣料, 摩擦的碰触让她顿时僵住了身子。
在对方愈发深的眸光中, 她手指仓促抠住桌沿, 使劲撑着力就想站起来告退:“主子爷, 那, 那我就先退下了。”
“不急。”他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轻薄粗茧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牢牢将她桎梏在原处。
“冷不冷?”
“我不冷!”
听得他的问话,她反应极大的当即道。
这句话他今日问了数遍,每问一遍就勒令她搬动座下的编藤椅朝他的方向挨近寸许。此刻他们之间近乎没了间隔,近的让她一抬眼就能清楚见到他鬓角发丝, 线条凌厉的眉峰, 还有俊朗的侧颜。甚至她都能感到他身体隐隐透来的体温, 还有他侧过脸与她说话时,那淡淡温热的气息,简直让她慌了手脚,无所适从。
若再近些,她真怕自己会受不了的夺路而逃。
他没再逼她靠近,却是突然出声勒令她抬头。
“看着本王说,你在逃避什么?”
他冷不丁的发问,却让她顿时心神大乱。
“主子爷,我没……”
“若是没有,你躲什么。”
低沉的嗓音刚落,他就抬手捏了她下巴转向他,粗粝的指腹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刮着。
“可用本王拿柄铜镜来,让你亲眼看看自己是何等的口是心非?你为何不承认,你心悦本王。”眼神骗不了人,他能看得明白,她面对他时,那无处安放的慌乱眸光是因为什么。但同样的,他也看得明白,她在极力抗拒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却是毫不留情的戳破她极力掩藏的隐蔽心思,于她而言不啻于惊天巨雷,冷酷无情的轰碎了她身为女儿家的遮羞布,刹那让她无地自容的暴露在空气中。
一时间惊慌、无助、羞愧、难堪等等情绪瞬间都铺天盖地涌了上来,让她浑身颤抖,脸色瞬间白的没有血色。
她遂抖着唇抬眸看他,泛着泪光的双瞳隐含祈求:“主子爷,求您让我离开……”
面对她软弱的模样,他冷硬的心肠倒也稍有软和,不由伸手覆上她微凉的面颊,拢在掌腹里轻怜密爱般抚摸着她。
若不是她迟迟抗拒,他又何须要如此逼迫。
对于女色,他本是素不强求,鱼水之欢总要你情我愿方得趣味。可如今大概是行军寂寞难耐,亦或是长久不得纾解让他失了忍性,倒是在她身上破例了。
他轻抚着她的面颊,看向她眸底的无助,难得笑了下。
况且她对他亦不是完全无意,他此番亦不算强求。
只是若她还要继续抗拒,那就莫怪他破例违背原则,对她稍用些强硬手段了。
“你怕什么?究竟有何顾虑,你不妨对本王直言。”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带着让人心定的意味。
时文修轻颤眼睫闭了眼,不去看他那双蛊惑人心的深眸,亦逃避似的,不想面对此刻被人当面戳破心思的难堪。
或许真如曾听过的话般,看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再看一眼还是喜欢。
虽然她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对他有了意,可他到底是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纵使她已经竭力控制了,但每回再见他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紊乱的心跳。
她不是没因此恼恨过,可有些情感压根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不见他时还好,大概有个冷却期也能淡些,可一旦看见他,思绪与心跳就刹那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怕什么,嗯?”他依旧耐心的问她,冷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沉稳威严。说话间,他的指腹轻抚过她眼睑,眼角,似给她无声的安慰。
被轻薄粗茧带起的战栗感,瞬间由眼尾蔓延至她全身。
“主子爷,我没有怕。”她狼狈躲闪着他的碰触,强自道:“只是我从来都将您当主子爷看的,只想安安分分的在您手下干活,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撒谎。”
他直截了当的打断她的话,反手握牢了她冰凉的手,平静的对她道:“你是怕不被善待。”
她当即心神一震,错愕看他,张口忘了言语。
确是被他言中了。她确实是怕,怕被辜负,怕被欺负,怕不被善待……在这个陌生的社会,她什么倚仗都没有,哪里敢轻易将自己交托出去?
“本王给你承诺,日后会妥善安置你。”
他说的很平静,可无人怀疑他话里那一言九鼎的分量。
黑漆漆的眸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径直望进她微带水光的眸底,他道:“你可以安心跟着本王,本王可许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当然,前提是她不会背叛他。
他似有若无摩挲着她凉津津的手,微阖下来目。
这些时日来,他确是发现,她似乎真的忘却了过往。
眼神是最难骗人的,就算能装的了一时,可时间久了,总会多少泄出些蛛丝马迹来。可他却没有发现她任何的破绽,她的眸里依旧是那般的纯粹澄澈,没有丝毫阴谋算计的痕迹。
大概也正是如此,无形中,他对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每每见到她时,看她万般生机的模样,自出征以来长久的压抑与苦闷,也稍稍排解了些许。她简直就如蒲草,韧的让人惊叹,恍惚中都让他都忍不住产生一种,世间诸类烦恼也不过尔尔的想法。
大概正因如此,每每烦闷无解之际,他总想招她过来待会,哪怕不听她讲那些稀奇古怪的剧,只看着她这般朝气蓬勃的模样,也觉得心情能稍微明朗些。
他不是不知自己这般不妥,可这又何妨。
带着父皇变相的放弃,来到这塞北苦寒之地,他本就多有沉郁。若此期间能有供他纾解排压的途径,又何曾不是件好事。
反正也不过是个无害的细作,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他会给她几分怜惜,最后会妥善的安置她。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无害。
“蜜糖。”他慢慢俯了身凑近她耳畔低低私语,话语含在唇齿间,宛如情人间的亲昵低喃,“本王知你怕,也会给你时间准备,但不会太久。明白吗?”
怕什么,准备什么,纵使她从未有过感情史,也能听得懂。
她惊惶的朝他看去,对上的却是他晦暗的眸光,深沉,强势,不容人有拒绝的余地。
“主子爷……”
“回去后准备准备,下去罢。”
夜里,时文修睁着眼呆呆的望着帐顶,直至过了子时都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