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修能感到他目光里的暴戾与抑制。
也能感知到在腿间探入的手指移开后,他浑身的戾气又骤然一歇。
她只犹做未知。任他又紧将她拥住,双臂环住她肩背扣着,锁她如救命稻草。
而此刻的禹王府里,有人在独坐在幽沉的大殿里。
下人们收拾好满殿的狼藉,悄无声息的退下。
张总管胁肩低首的端着洗漱用物上前,拧净了帕子,给案前的人擦拭面上的污秽。后又为他梳起散乱下来的发,用墨玉冠好。
梳洗妥当,禹王抬手提过茶壶,又恢复了从前清寂沉冷的模样。
“去让人把孩子抱来。”
张总管躬身应了,不多时,就带着抱着孩子的奶娘近前。
这会孩子正醒着,见人就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笑着。白嫩嫩的颊边带着酒窝,几分似了她,甜甜蜜蜜的,笑起来既明净又清润,好似能驱散人心的阴霾。
他屈指抚了抚那白胖胖的脸蛋,就抬抬手示意把孩子由他抱着。奶娘的微诧后,就忙小心翼翼将孩子递给他。
“下去罢。”
空旷的大殿里,他抱着孩子坐着,黑眸低敛的看那呀呀出声的孩子,脑中浮现的是她决绝离开的身影。
她终是走了,弃他而去。
从生在这人世间那日,他就一直被人弃,何曾有人真正在意过他。活到今日,可能也只一个她罢。
为唯今,她也彻底弃他而去了。
如此也好,就且当她死了罢。
指腹传来被拉扯的力道。他回了神看去,就见孩子的小手正握着他的手指,高兴的在摇晃着。
他看着,心里奇异的安宁了许多。
或许还会有人向着他,不会弃他而去。
清晨的光束投进寝殿的时候,时文修起了身,穿上了让人量体裁衣好的,方心曲领赤服。
坐在梳妆镜前,她拢着乌发于头顶,以玉冠束住。
头一回,她正面端详着铜镜里的容颜,不再有从前那种逃避恐慌的心态。
纵是另外一张脸,可双瞳里的神色却是自己的。
只是里面再也不见了天真,柔软,甚至温情,只余疏离,清寒,冰刀一般。
余下的人生,她只剩了一件事,便是定要亲眼见那人万劫不复。
曹兴朝将厚厚一叠册薄堆放案上,环顾下阴森血气的地牢,还是不敢相信九爷会让她来做这事。
时文修翻看这些可疑人员的口供,随手用炭笔在装订本上写着:皇城司的细作,口供也在?
曹兴朝呼吸一滞,九爷如何连这事都与她说。
时文修知他顾虑,就写——
‘王公公病重起不得身,我现今是接替他的位置,掌管正殿里诸事。’
‘如此便更要查探清楚,各部人员的底细成分,免出纰漏。’
‘你不必有顾虑,我与九爷是一条船,我所想与你一样,便是竭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扶九爷登位。’
她笔尖稍顿,方又写,‘任何可能阻挡九爷登位的因素,都要铲除。有些事你不方便与九爷说的,可以与我说。’
这些字里行间藏着的意思,曹兴朝好像读懂了。
单单一句接替王公公的位置,就足矣让他眼皮狂跳。
她没将自己定位在宁王妃的位置上,甚至不会是府上任何的夫人。似乎听她意思,她只想助九爷登位,任何拦路石她都会想尽办法挪开。哪怕是她。
他不知此刻心弦是松了些还是又崩紧了些,可总归心头有些乱。他首先想的是,九爷可知她这般想法。要知道,可能依了?只怕少不得要大动肝火了罢。
时文修开始翻动那些记载了口供的册薄,寻找着可能的疑点,以及相关的联系。
她都一一记录在册。
知道九爷需要皇城司的口供,她遂将那几个可能是皇城司的人的口供单独拿出来放置,仔仔细细的看着,试图从这些看起来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里,找出端倪。
‘九爷是想清查皇城司?’
曹兴朝点头,面色露了凝重。
时文修观他神态,就问了些皇城司的事。
曹兴朝压了声:“皇城司分三司,分别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说是公器,其实不归六部统管,有事可直面圣上,算是皇家私器。近些年来因受圣上倚重,气焰日炙,朝中上下谁也不愿与之对上。如今九爷若要请旨清查……唉,这断不是件轻易事。”
他又与她多说了几句,皇城司如今狂行悖法,纪律废弛等等之事,又说九爷所要的这皇城司的口供也不易获得,饶是如今已经逮着了几个疑似皇城司的人,可他们只背着圣上投靠他主事关重大,少不得一个抄家灭门的罪过,遂打死都不会吐口。
现今也只有退而求其次,弄一份以假乱真的口供了。
时文修对皇城司的事还不大有概念,可圣上的私器这点,却在她脑中深刻的徘徊。
那人插手皇城司,总会留有些蛛丝马迹罢?
一旦清查的话,或许真能从中寻到什么线索来。
她敛了眸,再次将那几人的口供反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