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再次傻眼了。
有人暗自嘀咕, 这戴梓平日看起来呆呆木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才能让他得了三阿哥青眼啊?
费耀色把戴梓喊去一旁交代事情的时候, 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有人感慨:“怎么他每次都能走狗屎运?”
翰林院编修有好几百之数, 他们大多是通过三年一次的会试、或博学鸿儒科进来的, 还有一部分是有才名的满洲八旗子弟。
无论是谁,他们都得在翰林院修书、学习三年后,通过考核才有可能成为正式的翰林院检讨,有可能得到给天子侍讲的机会。
而戴梓呢,从前就就得过机缘:他在三藩之乱时立过军功,被康亲王杰书举荐给皇上后, 皇上钦点他入翰林院当了侍讲。
这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隆恩!
可戴梓不珍惜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往上爬,还因为研究火器、为人太耿直,把自己搞得只能跟他们做一样的事。
以往大家在嘲讽他的时候, 总会获得一种优越感:运气好又如何?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戴梓却别想往上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是他?”编修们暗中不忿着。
为什么这种人能再次踩到狗屎运?!
刚刚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说侍卫不如翰林有前途,但是多了一个‘三阿哥亲卫’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三阿哥亲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时常能面圣、意味着戴梓不会止步于侍卫一职。
假以时日, 他可能升为一等侍卫,可能成为统领。
若是不想当武将,能用自己的学问, 把三阿哥的功课教好了, 何尝不是更为便捷的文臣之路?
那时候,他们中或许很多人, 还在苦哈哈地熬资历, 等着补□□品外放文官之缺……
那厢, 费耀色正跟戴梓交代,“三爷的意思呢,是将你一家都安顿在园子里,你只需专心研制火器就好,钱不是问题!”
天知道戴梓听到‘钱不是问题’的时候,整个人有多恍惚——就跟做梦一样!
他只有做梦的时候,敢去想他爹忽然升官发财,然后把银票排在他书案上,叫他材器物料随便买!
不,比做梦还要好!
他做梦都不敢想,上头忽然有天重视起这些,给他批款子做钻研。
没想到这天上掉的馅饼,比他梦到的还要香!
费耀色说,三阿哥给了他三天时间去安排,可他一刻也等不得了,“不,请大人帮下官回禀三爷,戴某明日便可搬过去!”
费耀色虽然也很不能理解三阿哥的用意,但他看懂了戴梓眼底的狂热,心中不由有些异样,但总体是高兴的,“行!”
费耀色想了想又交代,“那处园子久未住人,房舍简陋……”
他话未说完,戴梓拍着胸脯道:“无妨,我也会修葺房屋,会拾掇!”
如此,费耀色便放心了,跟戴梓越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地点后,他便离开了。
费耀色一走,戴梓就被同僚们围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戴兄,您是如何被三爷赏识的?”
“三爷为何会跟皇上要您过去啊?”
“真的只是当侍卫吗?”
“您是要入汉军旗了,还是汉人侍卫啊?”
戴梓被所有人笑脸相迎,有人给他扫去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人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这是他在翰林院从来没有的待遇。
这一刻,这些人眼中或许还有嫉妒,却没了鄙夷和优越感,全都想要知道他有什么捷径。
虽然费耀色大人交代了,他今后的差事暂时保密,但却没让他对他与三爷的相识过程保密。
看到这些人的势利眼,他在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则淡定自若地接过茶水,慢悠悠地喝了。
“要说我与三爷的相识,那也是机缘巧合。那日是我的休沐日,我去钦天监找南大人,三爷恰好在那里。”
他说得太慢,其他人都迫不及待了,“然后呢,然后呢?”
“难道你跟南大人对诗了?”
“跟洋人对什么诗文,定是谈论天文律历了?”
其他人都急,戴梓却不慌不忙:“说来话长……”
“你长话短说啊!”
戴梓好笑,他也无意于跟这些人说太多,就简单道:“我是带着新做好的二十八发连珠火铳去的,三爷看上了连珠火铳,便管我要了去玩。”
众人:“???”
所有人都懵了,震惊了一会儿,才有人问:“所以三阿哥是看中了你做火器的本事,想把你要过去,为他做火器玩物的?”
戴梓:“……”
他看向说话那人,正是之前阴阳怪气说他那同僚,戴梓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本来大家被那人一说,都被带偏了,但戴梓一冷笑,大家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戴梓道:“至于我办什么差事,三爷说了要保密,我就不与诸位说了。”
说着,他就问谁可接手他手头的差事,自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想卖他一个好。
没多久,他手上的活儿,就被好几个人分走了,他只需跟这几人交接好,便可卸任离去。
到了散衙时间,戴梓也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
董讷这时候才走过来,“文开(戴梓字)兄,恭喜了!”
董讷恭喜着他,面上却有忧虑之色,明显是在担忧他的前途。
别人都觉得他能去当三阿哥亲卫好,但董讷却担心他从此玩物丧志,再也起不来。
可如今看着好友难得意气风发,他也不好说丧气话,只能把担忧按下说恭喜。
戴梓一眼就看出对方在想什么,“兹重兄,你不用为我担心,三爷是……”
戴梓顿了顿,因为要保密,只能委婉地说:“三爷是跟我有相同抱负之人。”
董讷神色一震,“当真?!那便太好了!”
三爷想让戴梓钻研火器,戴梓又是三爷跟皇上要的人,所以……戴梓真的如愿了,皇上愿意让他钻研火器了?!
“恭喜恭喜!”董讷这回的恭喜,可是高兴多了,也真心实意多了,“那董某便在此祝戴兄鹏程万里了!”
“戴某承兹重兄吉言了!”戴梓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谁料到了家门口,他意外地听到了大嫂的声音。
“我说弟妹啊,二弟这人犯了糊涂,你为人正妻,就该规劝一二才是!再这么下去,咱们戴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平日里对戴梓也恨铁不成钢的发妻孙氏,此时却只想着维护他。
“大嫂,话可不是这么说,文开虽痴迷火器,但也是由此立过军功的!他也是凭着这军功入了翰林院,当过皇上的侍讲,您有这闲工夫管我家的事情,不如多多劝勉大哥,好好考个功名吧。”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我本好心给你们送来米面,可如今看来你们火器就能当饭吃,也不需要了,我还是拿回去吧!”
孙氏一噎,正想说,那是爹娘给的,门口传来戴梓的声音:“大嫂。”
两个女人一回头,就看到戴梓捧着一堆的杂物站在门口。
孙氏看出那些都是他放在翰林院的东西,不由脸色一变,“老爷,你这……呃你先去书房等一等,我跟大嫂说两句话。”
她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不敢问,怕戴梓在大嫂面前丢人,男人的面子还是很重要的。
不料大嫂看出来了,大嗓门吼道:“哎呀二弟,你这该不会是没了翰林院的差事吧?”
戴梓一笑,“是啊。”
他大嫂顿时讽刺一笑,接着就怒了,“好啊,我就知道你总有一日要丢光我们老戴家的脸!你你、你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老戴家的人!”
戴梓没了笑容,“大嫂此话当真?”
“自然!”她气冲冲拿了米面篮子往外走,就好像怕被他们家沾上,“你以后再上我们家的门,担心我让下人拿扫把赶你们出去!”
戴梓看着她走出大门,冷笑一声,“行。正好今天还得麻烦大嫂回去告诉爹娘,我现在是三阿哥的亲卫了,明日还要搬去三爷的园子里,没时间回家说一声了。”
他大嫂脚下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戴梓把那句话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让她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关上大门,“慢走不送了。”
一回头,就看到发妻孙氏目瞪口呆的脸。
“老爷,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戴梓解下胤祉赏赐的荷包,递给孙氏,“你先买些东西把晚饭做了,吃完饭就收拾收拾,明日要搬去三阿哥在西苑的园子了。”
孙氏的表情跟他之前一样,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两下,才惊喜地大笑起来,“老爷,您出息了!”
戴梓:“……”
……
畅春园里,刚刚散学的胤祉,正坐在他房中,思索着自己新园子的名字。
说句实话,他只是记性好,在文采方面,他在这些古人衬托下,完全属于‘没文化’的范畴了。
不过即使没文化,他也没有让别人给自己的园子起名的意思。
思索良久,他在纸上写下‘鹿鸣’二字,越看越满意。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悠闲野趣,是他追求的退休生活。
是的,胤祉已经在规划自己以后退休,就在这园子里养老的事情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园子。
到了晚膳时分,康熙又来皇太后这边用晚膳了。
胤祉得知他今日将戴梓提为自己的亲卫,听到‘皇上驾到’的通禀声,他就迎了出去。
在康熙看来,胤祉此举可真是罕见。哪一次他到慈宁宫请安,他不是姗姗来迟就是假装不知道?
他倒也没有怪罪胤祉的意思,不过今日胤祉兴冲冲地迎出来跟他请安,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叫他很是受用。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康熙笑着调侃他。
胤祉嘿嘿一笑,“谢汗阿玛,给、戴梓、升职。”
原来是为这个?
康熙挑挑眉,算他识相,自己也没白对他好了。
等康熙请了安,胤祉就拿出自己刚刚写好的‘鹿鸣’二字给康熙看。
康熙:“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