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假如抹去了笔记本主人的名姓, 听起来简直是一桩笑话似的。
一个笔记本就能将这么多大人物同时吸引来?开什么玩笑!
但当笔记本的主人是菲尔法师的时候,整个事情的性质就会立刻变得不同——
菲尔是谁?
曾经名震帝都的全系法师,满值天赋开局且永远都走在魔法研究最前列的超级天才, 帝都最尊贵也是最年轻的公爵,以一己之力创建了影响魔法道具和法师体系的帝都魔法研究院的人。
这些名号单拎出来一个都显得足够可怕, 可是当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人的时候呢?
只能说, 这是曾经惊艳了一整个时代的人物, 即便是在三百年后的今天, 人们依然无法忘记这位法师的存在, 在更久以后也亦是如此。
而曾经有多么惊艳,当对方陨落的时候就显得有多么可惜。沉迷研究的法师最终死于了一场危险研究的意外——这听起来让人无法接受,但却又合情合理。
所有人最遗憾的就是,这位天才就像是每个法师一样,对于自己的领地有着近乎偏执的归属感。
他的法师塔早就被布置成了一块铁桶似的, 除了他以外, 没有任何人有办法进入里面。
实力是否足够暂且不提,能够破坏菲尔法师设置下的法阵最起码实力要与他相当才行——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 菲尔法师设置的法阵中包含了【自毁】的符文。
只要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强行进入法师塔,就会直接引发法师塔的自毁, 里面那些最为宝贵的研究资料、或者说是最为珍贵的知识, 也就会跟着毁于一旦。
这样苛刻的防护也许是菲尔法师太过自信——这也不怪他太过自信, 毕竟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位大法师会以这样的方式陨落。
所以即便对方已经死了三百余年, 却依然没有人能够成功破解他的法师塔,也没有人敢冒着资料付之一炬的风险去强拆, 迄今为止那座位于帝都中央的法师塔依然沉默地立在那里, 让人忍不住唏嘘。
菲尔法师对于魔法的研究, 在法术符文方面的造诣,以及他的种种未公开的药剂配方等等,这些就像是一个宝藏似的,只能看着那宝藏沉寂在原地。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有消息说藏书阁里面竟然出现了菲尔法师的笔记本的时候,这件事一下子就惊动了那么多的大人物——
有些是渴求知识的学术法师;有些是对利益趋之若鹜的贵族;还有些是菲尔曾经的部下和崇拜者们。
就在克莱因去往帝都寻找老师的时候,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帝都最暗潮汹涌的时候。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帝都学院,以及那座号称储存着这个珍贵笔记的藏书阁上。
此时应该说明一下藏书阁这个东西的存在。
这是一座特殊的建筑物,从帝都学院刚刚创建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不,也许应该说,帝都学院就是因它而创建的。
这座建筑物一共有九层,且进入的规则被设置了严格的约束——传说中,这里是由神明赐给世人的建筑。
学有所成者可以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这里,成为整个建筑中万千知识中的一部分;而每一届幼崽中最为出色的那批将会获得进入藏书阁的资格,挑选最适合自己的学识。
这也就是学院竞赛之所以能够一直举办下去且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藏书阁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不可考,而不是每个人所要放入的“知识”都是能被这座建筑物所承认的,曾经一度也有人以自己是否能将成果放入藏书阁为荣。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么多年过去以后,谁也没办法说清里面到底会有多少知识,而这些知识又意味着怎样大的一笔财富。
而现在,这个消息说菲尔法师那汇聚了毕生心血的笔记本就在藏书阁里面——
这个说法本身就是合情合理的。
虽然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说过菲尔靠近过学院塔的这件事。甚至三百年前还有人用这件事做文章,用来攻击菲尔法师作为研究院的首席不肯为幼崽与传承做贡献,但统统被这位矜贵又傲慢的法师驳得狗血淋头。
也许他后来又改主意了呢?——大家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而去的。
后来,当那位教廷的圣子身边的仆人逃出来以后,他证明了这条传言实际上是来自圣子的预言后,人们几乎一下子就信了八成。
学院竞赛,藏书阁,菲尔法师的笔记······
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让更多的目光投向了这即将举行的学院竞赛。
——
克莱因对斯科特所说的那句话绝对不算虚假。当初他导师所跟随的研究项目就是由菲尔一手主持,最开始对禁魔体质的研究也是由对方先开始。
假如真的有解决禁魔体质的可能性的话,那一定会在这次竞赛的奖励——那座藏书阁里面的笔记本上面。
院长将基本的情况挑挑拣拣,然后将能说的都告诉了斯科特。
他没有注意到,在听到这条来自圣子的预言后,对面灰发少年放在口袋中的手僵硬了一瞬,接着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菲尔先生放在藏书阁的遗物······竟然被一条泄露了?
斯科特下意识地就要去看克劳德先生,但他还记得现在正在院长的办公室里,于是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本能。
随着理智的重新回归,斯科特的脑海中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来——菲尔先生的遗物是笔记本吗?
以及······
转学生也好,监视克莱因先生也好,假如教廷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学院竞赛的胜利,那么他们为什么对菲尔先生的笔记本那么重视?
难道仅仅是因为对那些强大的魔法知识的觊觎吗?
***
【这不可能。】
克劳德的声音比平时抬高了些。
现在的斯科特已经从院长室内告别,接着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之中。
三头身的小人在桌子上来回踱步,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教廷与菲尔向来不对付,而中心城也有着许多高级的大法师们。】小人的眉头紧皱,【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冲着那些东西去的。】
【······也许里面记载了别的东西!】
“克劳德先生。”
小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从桌子的尽头转身,蹬蹬蹬的就要朝另一边走去。
【菲尔的遗言之中特地交代了我要去那里拿到笔记,但我却并没有发现勋章里的影像······】
【我让这个秘密耽搁了三百多年,现在菲尔的东西就要被教廷的人盯上了······】
这还是斯科特第一次见到克劳德先生这样失态的样子。
“克劳德先生。”
斯科特加重了语气。
小人的脚步一顿——
【斯科特?】
“这并不是你的错,克劳德先生。”灰发的少年看着克劳德,“您的个性就是如此,菲尔先生也能理解这件事。”
斯科特很少有安慰人的经验,但他却没办法看着克劳德这样纠结下去。
“更何况,教廷的人不是没有直接去抢劫藏书阁吗?”
【那是因为藏书阁的规矩如此,就算是当初的我也要······】克劳德顿了顿,【更何况皇室并不是虚假的摆设,不可能任由教廷在帝都中直接搞小动作的。】
“难怪菲尔先生会选择将东西藏在那里。”斯科特点点头。
【他一直很聪明。】
小人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出现了一抹非常显眼的黯淡神色。
“克劳德先生!”
斯科特将下巴抵在了桌面之上,用和克劳德差不多平齐的视线注视着他——
听到这声急促的呼唤后,克劳德下意识抬头,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这是他早已经看惯了的容貌——克劳德原本是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的。
但第一次以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执拗的目光和对方对视的时候,
曾经的骑士长大人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某一天,那天的他从土壤中的沉睡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这样一张不像是该存在于这世间的、让人忍不住呼吸停滞的脸。
现在的他就和那时一样,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总觉得,斯科特比过去更加······
克劳德努力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斯科特?】
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克劳德先生的异样,他只是在将自己仅会的安慰技巧用光之后,有些着急地去打断骑士那自暴自弃的状态。
“你不会错过菲尔先生的遗物。”斯科特那双鸽子灰的眼瞳直视着克劳德的双眼,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三年前我就已经做出过承诺,无论如何它也不会被改变——”
“我会取得比赛的胜利,为了您。”
他不闪不避地盯着小人,像是放弃了一切技巧,选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去传递自己的决心。
克劳德无力地发现,自己刚刚才调整好的呼吸又一次乱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孩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
在对克劳德许下那样的承诺之后,斯科特对于接下来的学院竞赛更加上心了几分。
原本的他就已经承诺过克劳德先生去完成对方的遗愿,那是他在西格里镇的公墓里死里逃生的交换条件;
而后来克劳德先生又在飞艇的时候耗尽力量救下了他,那是第二次的恩情。
这样的事在这三年中并不少见,关于剑术的点点滴滴也全部都是这位曾经的骑士先生手把手的教授。
斯科特从来不会违背自己对别人的承诺,就像是他永远将外婆那句“好好活下去”记在行事准则的第一条一样。
在认识了这位赤诚的、真正的骑士先生以后,
“完成克劳德先生的遗愿”也逐渐晋升到了斯科特努力目标的第二条。
所以,为了让学院竞赛更加保险,斯科特首先要将自己的武器重新送去改造才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那支法杖——
现在它还是当初那位年轻制杖师随手削出来的粗犷造型,原料虽然是最基础最不会出错的魔植,但却同样因为不会出错而显得中庸了些。
对于刚刚接触魔法的小法师们来说,这种没有任何属性偏向的法杖是最合适的,但对于经历了三年以后到达三年级的他来说,却显得有些不够了。
更何况······
斯科特能够外放出的“魔力”本就不是单纯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