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徽来求见的时候,他也没有要苏燕回避的意思。
徐伯徽见到营帐中的苏燕也没有惊讶,与徐墨怀照常说着战事,随后又道:“朔州被胡人兵马围困已久,一路上兵马粮草皆被阻截,各州郡为求自保都不敢轻易派援兵去,何况林家如今失了势,不少人便想着借机踩上一脚。林照是文臣,能让朔州撑了这么长的时日实属不易,只恐城中粮草断绝,天寒地冻的,百姓们也要跟着遭殃。”
徐墨怀点头,说道:“朕心中已有了人选,虽然叛军必定早在路上设伏,只是朔州危在旦夕,再耽误下去,城中百姓恐撑不过这个冬日。”
“皇兄便让我去吧,等这个冬日过了,我必定将朔州给保住,带着晚音和林照来吃团圆宴。”徐伯徽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
徐墨怀点头应允,目光投向一边的苏燕,她还在抄那几句话,倘若前面几张纸上的字还算端正,到后面便越发潦草敷衍,几乎要努力辨认才能看出她写了什么。
徐伯徽好奇地贴近,看到纸上的字下意识念出声:“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阳散辉……”
他不禁笑道:“原来你在抄椒花颂?离新年还有段日子,未免太早了些。”
苏燕没听懂他的意思,却觉着有些耳熟,仿佛在何处听过,皱眉道:“什么椒花颂?”
徐墨怀轻咳一声。“徐伯徽,你该出去了。”
徐伯徽领会了他的意思,弯着眉眼笑出声,摆摆手走出了营帐。
苏燕疑惑地去看徐墨怀,却被他抱到怀里,随后便听到他说:“除夕之前,你要将这段祝词熟记下来,还要会写会背。”
他拈起一张苏燕抄录的椒花颂,嗓音沉而缓,将纸上的字念了出来。
苏燕脑子里的某个几乎要忘记的记忆,似乎突然就被翻找了出来,非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在这一刻变得更为清晰。
从前在马家村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除夕,第二日清早,屋外下了雪白茫茫一片,他穿着身落拓的寒衣,站在雪地中对她念了一段新年祝词,气息交换间,口中吐出的水汽像是雨后罩住青山的雨雾,让他的眉眼在朦胧下更显英俊深远。
苏燕就是在那一刻,心脏跳得飞快,好似有一股温热的水流顺着心上的缝灌了进去。
此刻她被徐墨怀抱在怀里,听着他念着与从前没有出入的一段话,却只剩下一股悲凉感。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是在想她一个卑贱的农妇,不配听到他念的祝词,还是在心中嘲笑她愚蠢无知,连他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懂。总归不会是同她一样真心感到欢喜,不会同她一样想着,若是往后年年都能一起便好了。
“为什么?”
徐墨怀听到怀里的人忽然问他。
“就算我背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倘若徐墨怀真的是刻意为之,她便觉着他如今越发可笑了。
徐墨怀掰过她的脸,微低下头吻她,将不想听到的话堵回去。
——
白日里徐墨怀不在营帐里,苏燕常被人监视着,便也没了四处走动的兴致。若不是薛奉说徐墨怀去马场和将军们比试骑射,她一定还会继续在营帐中呆坐着。
她并不为去看徐墨怀,她只是觉着若能瞧见他出丑,那必定是件极有意思的事。这样自负傲慢的一个人,兴许输给了谁就会将他给拖下去砍了。
苏燕走出去没太远,就瞧着寒风中一个女子纤弱的身影。她抱着一件斗篷,白皙的脸颊冻得发红干裂,看到苏燕后眼前立刻一亮。
苏燕快步朝她走过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胡姬将斗篷还给她,说道:“我洗过了,他们不让我过去,也不肯替我传话,我只能在这里等着你。”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脖颈上也有明显的伤痕。
苏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吃东西了吗?”
胡姬的眼睛是像玉石一样的碧色,直勾勾地看着苏燕,让她忽然有些心软。
“你要给我吃的吗?”她捏着自己的衣角,略显局促地问道。
苏燕点了点头,拉过她。“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