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笑声充满了嘲讽,落在光明殿这种威严的地方,显得十分刺耳。
毕竟很少有人敢在这种地方,弄出如此明显的阴阳怪气腔调。
“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程世子不满地质问道。
“我笑祖父和一叔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也请大家听听他们这番话,我父亲孝顺,若是拿什么东西都会问过祖父。您一位说的人是谁啊,父亲早已成家立业,他不是三岁孩童,拿自己的东西送给亲儿子,还得过问他的老父亲。一叔一婶用他挣来的东西时,不曾过问谁,没成想轮到他自己了,却还要看别人的眼色,才能给自己的儿子用。”
“况且,他当时是在交代遗言,您一位还要他提前通知,这话听起来好似父亲是要出门游玩,临别赠言,而不是临终遗言。”
程亭钰满脸讽刺地看向他们,这回眼神之中不仅有嘲笑,还有浓浓的杀意。
显然程国公父子俩的话,挑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愤而反抗,甚至都不顾在皇上面前,就直接以我自称,摆明了要争辩个黑白对错出来。
“父亲就是因为太孝顺,太友爱,才会更加清楚内情,对他一身疾病的儿子,才会如此担忧。至于这假货,也不该问我,两位该去问问一婶才是。”
“听你在这儿放屁,臭不可闻!我都不稀罕听。还有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牵扯上你一婶?”程世子也跟着激动起来,完全忘了这里是光明殿,还以为在程国公府,当场吵了回去。
程亭钰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与他辩驳,直接向皇上行礼。
“皇上,方才草民激动了些,在殿内失仪了,还请您降罪。至于假货一事,您派人审过程世子夫人,一切就清楚了。”他这会儿倒是记得替自己挽尊了。
“免,程亭钰,你既然提到假货一事,显然是知情的,就说出来吧。世子夫人是女眷,朕没法立刻通传询问。事情依然发生至此,还是程将军的临终嘱托,朕总得给他一个交代。”皇上摆摆手,态度比之前温和多了。
“是,草民遵旨。大概在三年前,草民发现库房里的某件珍宝突然丢失了,当时是世子夫人主理中馈,库房的钥匙也是她在管,为了不激发矛盾,草民并未声张,而是私下让人调查。没过几日之后,那件珍宝又回来了,只是却变成了赝品。”
“草民便知,是有人偷走真货卖掉,弄了个假货来滥竽充数。在国公府里只有大房和一房的情况下,大房没有动手,那便只有监守自盗的一房所为。草民当时有些犹豫,是否要揭发,可是一想当初分家之时,一房经常说草民贪得无厌,要逼死他们,再者那时候草民还幻想着家和万事兴,反正是自家人卖的,钱也没被别人花了,就当花钱消灾了。”
“只是那些人的贪欲越来越大,从世子夫人一个人卖,到她的儿子们,也就是草民的两个堂弟也加入其中,物品越换越多,直到后面草民找了个由头发话,库房的要是被交给程国公看管,此事才好了些。草民成亲之后,世子夫人说草民的妻子带嫁妆进来,为了避免两家的东西混在一起,草民便再也没进过那个库房,不知情况如何。”
程亭钰说了一长串,好不容易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程世子激烈的反击:你血口喷人,皇上,微臣并未听闻此事。若是微臣妻儿当真做出此事,微臣不可能不知情!况且原本分家,说这些珍宝都是程亭钰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卖钱,这肯定是他的阴谋诡计!”
“草民所说句句属实,皇上可以派人去查。”程亭钰丝毫不相让。
皇上皱着眉头,显然有些拿捏不准。
这一开始听起来还是程国公府在争权夺利,怎么后面又牵扯到后院女眷的事儿了,他瞬间不知道该交给谁查办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殿来。
“皇上,锦衣卫曹大人求见,说有要事汇报,和程家相关。”
“传。”
“传曹秉舟进殿!”自有太监通传。
曹秉舟大步进殿,规矩行礼之后,便朗声汇报道:“禀告皇上,侍卫方才在巡查之时,忽然发现长顺街有处地方浓烟滚滚,明显是走水了,连忙赶了过去,发现正是程家大房前些日子搬过去的新宅子。”
“火势刚起就极其猛烈,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锦衣卫在附近探查之时,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盘问得知是程国公府的车夫和马夫。时间紧迫,微臣先来通禀,至于其他详情,还在查探之中。”
曹秉舟办事显然效率很快,程家着火,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探查到如此多的内容。
今日皇上寿辰,全望京戒严。
锦衣卫分散在宫内宫外,统领全局,既要堤防宫内有人刺杀皇上,还要把控宫外的秩序,以免有人趁机闹事。
当他得知程家起火的时候,原本并不想亲自走这一趟。
反正他知道温明蕴也进宫了,就算火势烧得再大,也伤不到他。
但是前殿牵扯到程家真假寿礼一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多亏了皇帝的信任。
之前被五公主和温明蕴联手打压,他都被降职了,但是后面办了几件漂亮事儿,皇上又将他官复原职。
此时哪怕他看程亭钰不顺眼,但皇上正在处理程家的事情,他还是得亲自走一趟,查探清楚,讨九五之尊的欢心。
“你来得正好,你带人走一趟程国公府,调查程家一房将库房珍宝私卖一事,至于程家走水的事情,交给大理寺。若真的此事与程家一房有关,这就是想害程亭钰。程将军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没有这宝马血石,朕也得护住了。”
皇上稍微一想,心中就有了决断。
他把程国公府交给锦衣卫探查,而程家大房宅院走水则交给大理寺审理,既拔高了档次,把家务事上升到公事的地步,又两线并行,互不干扰互相监督,以示公允。
“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立刻有官员出列。
“这便去吧,等有结果了,通知朕。”
“是。”大理寺少卿当场离席,向皇上行礼之后离开大殿。
“你们祖孙三人皆是程将军的亲人,结果还未出来,朕暂不追究。寿宴还得继续,你们就留在这个殿里吧,赐座!”
这一时半会儿结果还出不来,皇上也不好定夺,直接一视同仁。
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哪怕程国公真的想杀程亭钰,在光明殿内也无法动手。
等程家三人终于坐定,殿内总算是寂静了下来。
“啪啪啪——”一阵巴掌声搅乱了这份寂静。
众人看去,就见叶利扬在鼓掌,面上还带着几分兴致盎然的笑容,他看向程亭钰,眼神探究。
“大烨皇上,扬很好奇,这位程将军究竟是爱国将领,还是对您有所顾及的权臣?他抢到我们北魏的宝马血石,方才于钟将军也说了,这是堪比传国玉玺的存在,程将军竟然不直接把这样尊贵的东西交给您,而是请了匠人雕琢之后,让儿子保管,还当护身符。”
“若是程家没人害他,这位程亭钰顺风顺水地活一辈子,那这块珍宝是不是就无法进献给您了,真品在程亭钰那儿收着。而程国公府阴差阳错把赝品送来,给您当寿礼?”叶利扬说得头头是道。
他边说还边歪着头看向程亭钰,时不时地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殿内瞬间一静,众人都不敢吭声。
叶利扬很擅长挑拨离间,这都记不清是他第几次挑拨了,屡败屡战。
不过事实证明,这计谋虽然能被人看出来,但却好用,毕竟大烨朝的皇帝本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否则他不会把武鸣将军困在北疆十几年,都不肯召他回京。
程亭钰抬头,瞬间一愣,似乎没想到这里如何回答。
倒是程世子似乎被点醒了,他猛然站起,跪倒在一边,朗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告,程亭钰之前分家抢家产的时候,曾经带着一拨倒戈的侍卫,压制住程国公府的侍卫,微臣怀疑这些人是兄长的旧部。他们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要做什么鬼事,简直是玷污了兄长的身后名!”
程世子忽然来这一下子背刺,大家都没想到。
叶利扬更是直接笑出声来了,嘿,今日他这个北魏王子吃了大烨人无数亏,不只是武鸣作威作福,弄来北魏十位名将的遗物,把他们北魏的面子放在脚板底踩。
后面还有这程家送来的宝马血石,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万万没想到,这位程世子如今竟然送来一次助攻,深得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