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人,这是什么声音?”李富贵有些惊诧。
“这是北魏敌军用战车和木桩子,狠撞城门。”
“怎么回事儿?都开始撞城门了吗?这座城会不会破,没有什么阻拦他们的措施吗?”李富贵直接惊得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但凡祁威回答得不好,他似乎准备掉头就跑了。
“李公公放心,我们的将士都站在城墙上,冲底下射箭,况且城门是精铁所制,没那么容易撞开的。要是之前北魏绝对离不了这么近,只是最近两国和谈,望京始终没个明确的态度来,我们将士杀人都不敢下死手,生怕我们这边杀红了眼,但是望京城那边和谈成功,两国要握手言和,那到时候岂不是进退两难?”
祁威先是安抚了一番,之后又长叹一口气,言明北疆的难处。
李富贵听得连连点头,皇上的态度的确很暧昧。
北魏和世家打起来,他两不相帮,似乎盼望着两败俱伤,而之后叶利扬提出离开,他又殷切挽留,就连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薛德,都摸不透九五之尊的想法,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公公,要去城墙上瞧瞧吗?”祁威询问。
李富贵立刻摇头,这一声声撞击一直往耳朵里钻,他才不去呢。
祁威保证得再好有什么用,若是他刚到那里,城门就被撞开了,到时候祁威可护不住他。
再者站在城墙上,那么多箭矢射出去,万一有不长眼的,射中了他,那也没人赔命给他啊。
“那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城门了。”祁威又问。
“不去了,在这里就足够,不必打扰将士们。咱家已经明白他们打仗的不易之处,之后都会一一禀报皇上。”李富贵轻咳了一声,勉强没有让自己说话声打颤,但是那苍白如纸的面色,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李富贵回到驿站之后,是半夜被人拖起来宣旨的。
“哪有半夜领旨的,这像什么话?”他明显不情愿。
“李公公,实在对不住,赵将军好不容易从阵前下来,这会儿若是不宣旨,他待会儿又得去了,下次再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那定是一身血污,虽说不用他沐浴焚香,但也不能如此草率接旨。这圣旨犹如皇上亲临,如此污糟的模样,只怕要被判个殿前失仪的罪责!”李富贵十分不满意。
他这会儿睡迷糊了,还以为自己在望京城那样的繁华地带,人人都过得讲究,一时之间没转过弯儿来。
“李公公说得极是,赵某唐突了,这就去洗漱一番。”
一道幽冷的嗓音响起,李富贵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英俊男人,此刻铠甲血迹斑斑,被月光这么一照,泛着幽暗的黑红色,充斥着浓烈的不详意味。
李富贵尖叫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何曾见过这个架势,宛如厉鬼来索命似的。
“不、不用,咱家这就去拿圣旨——”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离开了,显然去沐浴了。
“方才那是人是鬼?”他揉了揉眼睛,连人怎么离开的都没看到,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抓着方才的兵士询问。
“自然是人,我们将军赵泽成。您稍待,他沐浴过后就过来。”
只是终究没等到赵泽成,外面就已经吹响了号角,显然北魏又打了过来。
一连两日,李富贵都没能再见到赵泽成,倒是战争的号角频频吹响,完全不分昼夜。
他偶尔被祁威邀请出去视察民情,就发现整个北疆人民实在是强悍,不止民风彪悍,所有人的精神状态也无比强大。
在号角声吹响时,代表着外面又开始厮杀,随时都有城破的危险性,但是这些百姓却能镇定自若的继续手中的活计,该赶集赶集,该吆喝吆喝,吃喝拉撒睡丝毫不耽误。
“祁大人,他们不害怕吗?”李富贵终于忍不住询问。
“害怕也没用,大家都习惯了。无论男女老少,他们从一出生时,就是伴随着这些号角声。大家听熟了之后,都自娱自乐,甚至能听出吹号角的兵士今日吃没吃饱饭,有没有力气。”祁威苦笑了一声,轻声解释道。
李富贵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只是个阉人,没有当大丈夫的雄心壮志,甚至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他还有基本的良知,真正看到北疆百姓的生活之后,他很难不动情。
“赵将军一直在阵前吗?咱家只见过他一次,还特别短暂。”他问。
“哎,李公公,赵将军觉悟推脱之意。北疆兵力并不强壮,之前能压着北魏打,主要还是有武鸣将军在,否则他就不会被称为战神了。北疆稳定之后,武鸣将军也培养出几名优秀的将领,但是这次皇上传召进京,言明要带好手回去,给北魏使团一点颜色瞧瞧。北疆所剩的优秀将领就更捉襟见肘了。”
“如今不止是赵将军,其他几位将军都在阵前,几乎没回过府邸,只在休战间隙,在城墙上席地而睡,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祁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许多话他只是点到为止,但李富贵作为薛德的干儿子,对皇上曾经的旨意,那都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上召北魏将士回京,圣旨上直接点名,几乎将三分之一武鸣身边得力的人一起找回,于钟这个左膀右臂更是首当其冲。
当时朝中虽然有人反对,但更多的人是沉默,他们都知道皇上的用意,若是这次两国和谈顺利,不妨就把这些人留在望京,那武鸣掌控北疆的势力就自动瓦解了。
可如今两国再次交战,事实证明,皇上的目光短浅。
他宁愿让外敌北魏骑在头上,也不愿意让武鸣掌控北疆,宁有外敌不容内乱。
更何况,这还不是内乱,武鸣将军又没造反。
“这会儿撞门声消停了,我还是去城墙上宣旨吧。赵将军如此繁忙,为了守护北疆在拼命,咱家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富贵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情绪,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实际上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他还是害怕啊,那日浑身是血的赵泽成,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若是去城墙上,得看见千千万万个“血人”吧。
“不必,李公公是钦差,可千万不能出事。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北疆也无法和皇上交代。稍后就让他过来。”祁威立刻拦住。
一炷香之后,李富贵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赵泽成,这回他梳洗得很干净,还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乍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一般,李富贵差点没认出来。
北疆城墙外不远处,就是两国边境线,北魏不少士兵在这里安营扎寨。
“哎,你们瞧,这几日北疆闹什么幺蛾子,成天乒乒乓乓的,比打仗动静还大。”
“这谁知道,如今负责全军的是赵泽成,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私底下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北疆肯定酝酿什么大动作,最近频频挑衅我们,看得来气,主帅却不让我们应战。”
“不应战是对的,北疆那帮弱鸡,很少主动出击,这次如此积极,肯定是想诱敌深入,我们千万不能中计!”
但凡李富贵胆子大一些,去城门外看一看,就会发现撞击城门的并不是敌军,而是自己人在伪装的。
李富贵的北疆之行注定不安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时,忽然传来消息,本该从晋州运送过来的辎重武器,不翼而飞,至于粮草也只到了一半的分量,其中还混杂着无数砂石,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北疆也终于迎来了一场大战,那道被祁威吹上天的城门,直接被撞开一道大口子,眼看就要彻底门户大开之时,赵成泽直接有身体顶了上去,并且呼喊着将士们一起,大家就用血肉之躯再次将城门合上。
只是等人群散开,赵成泽再次浑身浴血,人事不省了。
***
龙乾宫内,李富贵的八百里加急密折送上来时,看得皇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李富贵进宫之前,在杂耍班子混过,口才那是相当好,写的奏折跟讲故事一样,将当时他所看到的场景全部写上,而且还大加渲染,不仅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甚至也被调动了情绪。
李富贵对关键时刻克扣粮草行为,十分愤怒,更是隐隐将北疆失利的原因,扣在这件事儿上,这种情绪也隐隐传给了九五之尊。
“混账东西,曹秉舟,你去给我查,晋州送往北疆的粮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无论查到谁头上,都不要有所隐瞒,朕给你免死金牌,哪怕牵扯到朕的头上,都要一查到底!”皇上直接拍桌子,一锤定音,彰显了他的决心。
曹秉舟领命而去,他知道贪掉粮草辎重的人,少说也得掉脑袋,更甚者连累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