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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样就把你送回冷宫去。
这是扶容最害怕的一句话。
每回秦骛在床榻上跟他说这句话,他都会害怕到发抖,然后马上照办。
对这句话的恐惧,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扶容的心里。
就算他在生病,他也一样害怕,害怕秦骛不高兴。
此刻在扶容的梦里,他是浸在湖水里的,他以为周围都是水,他偷偷哭一下,不会被看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秦骛还是发现了?
扶容咬了咬腮帮子,忍住不哭。
他动了动双唇,好像是说了什么。
秦骛皱着眉,凑近去听一听。
扶容喃喃道:“喜欢殿下……我喜欢殿下……对不起……”
秦骛皱了皱眉,古怪地看着他:“病了还喜欢,怎么满脑子就想着这个?”
其实扶容不是真的想说喜欢他,扶容只是下意识求饶,因为秦骛听他说这句话会满意。
扶容额头出了汗,脸上还带着泪,可怜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喜欢,而是畏惧。
秦骛抱着他的手松了松,扶容就从他的手中滑走,瘫软地倒在了榻上。
平日里最有效的法子,在扶容生病的时候照样管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骛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庞,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逃离自己的掌控。
这时,秦骛忽然发现,扶容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哭声,可是他的眼泪就没停过。
扶容还在哭。
秦骛强压下心底古怪的感觉,用衣袖随便擦一擦他的脸,随后转身下榻。
“军医!”
老军医连忙提着药箱进来。
秦骛指了一下床榻上:“再看看,哭个不停。”
“这……”
老军医也觉得奇怪。
他是治病的,又不是算命的,怎么能靠诊脉诊出扶容为什么哭?
若要问扶容为什么哭,不该问陛下吗?
虽然这样想着,但老军医还是走到榻边跪下,拿出脉枕,给扶容诊脉。
治刀伤剑伤是他的强项,内家医学,他实在是不怎么会。
偏偏这时,秦骛又站在旁边,紧紧地盯着他,等他诊出个所以然来。
老军医想了想,斟酌道:“可能是……扶公子病着……太难受了,就哭了……”
秦骛皱眉:“他又不是三岁。”
“这……”老军医苦苦思索,“看扶公子这模样,是不是先前受过什么刺激?”
秦骛淡淡道:“没有,他昨晚很乖。”
“或许是……”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秦骛“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转过身,大步走出去,掀开帐子:“谁在外面哭?”
守在门前的士兵回禀:“禀陛下,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就是那两个回来吊丧的倒霉藩王。
秦骛皱眉,周身气息烦躁起来:“他们哭什么?”
士兵小心回答:“陛下让他们给反贼魏王收尸,他们正在收拾,可能是……念及往日兄弟情义,所以忍不住哭了。”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哭的?晦气,传朕的旨意,不用他们收拾了,直接把魏王的尸体烧了,军营里不准见哭声。”
秦骛猛地放下帘子,走回帐篷里。
忽然,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扶容,好像想到了什么。
扶容这么怕鬼,怕不是昨天夜里看见死了这么多人,梦见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吓得直哭。
秦骛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重新走了出去:“回来。”
前去传令的士兵连忙跑回来:“陛下。”
秦骛斟酌道:“去找两个方士,给魏王还有那些死人超度。”
士兵抱拳领命:“是。”
秦骛再次走回去,看着扶容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下总行了罢,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看见几个死人就病成这样。”
正巧这时,扶容哭累了,不再哭了,又沉沉睡去。
秦骛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老军医十分惊讶:“陛下真乃杏林奇才。”
“滚出去。”秦骛没有好脸色,“庸医。”
老军医忙不迭提着药箱退出去了。
秦骛压根不信鬼神,在扶容身边坐下,用衣袖呼噜一下他的脸,帮他把眼泪擦掉,然后喊士兵把自己批好的奏章抬出去,把新的奏章抬进来。
秦骛的手下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找来了两个方士。
一场战争过后,本来就要清扫战场,集中烧毁尸体,否则等天气回暖,尸体腐烂,会有各种疫病。
旁人原以为直接烧了就完了,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找方士做法事。
仿佛昨天晚上,城楼上那个刻薄至极的陛下是假的。
傍晚时分,士兵们在主帅营帐外禀报:“陛下,两位方士已经开始做法事了,道长们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惊扰了贵人,请陛下去看看。”
秦骛架着脚,手里捏着一封奏章:“朕不去,让他们看着办,弄得干净点。”
“是。”
不远处点起了火,火光熊熊,映在帐篷上。
隐约还有方士念咒的声音传来,抑扬顿挫,一惊一乍的。
秦骛扭头看了一眼扶容,扶容睡得还算安稳,就是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秦骛把批好的奏章丢到昏睡的扶容怀里,站起身,大步走到外面。
他掀开帐篷帘子,守门的士兵连忙抱拳行礼:“陛下。”
“嗯。”秦骛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朝做法事的地方望了望,若无其事道,“把批好的奏章抬出去,发回都城。”
“是。”
两个士兵进去抬奏章,轻手轻脚的,不敢惊动床榻上的扶容。
秦骛就站在帐篷门前,望着外面。
两个方士穿着雪白的宽袍大袖,举着法器,在火堆前念着咒语,手舞足蹈的。
秦骛皱眉,就这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看不懂。
扶容为什么会信这种东西?果然只有笨得要命的人会相信这个。
不多时,两个士兵抬着奏章出来了。
秦骛吩咐他们:“去军医营多找两个军医过来,要老一点的,轮流守夜。”
两个士兵应了:“是。”
秦骛放下帐子,走回帐篷里。
帐篷里放着好几个铜盆,原本盛的都是热水,给扶容擦脸的、给扶容擦手的,还有一个是给扶容擦脚的。
后来扶容渐渐睡熟了,秦骛也就没有让人进来换水。
热水都放冷了。
秦骛就着扶容用过的洗脸水擦了擦脸和手,随后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到床榻前。
天渐渐暗了,外面火光冲天,帐篷里也点着蜡烛,将秦骛高大的身影投在床榻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熟悉的压迫感,原本睡得还算安稳的扶容蹙了蹙眉,摇了一下脑袋,好像是挣扎了一下,最后往被子里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