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站在原地,囫囵点了点头,却不由地想到上次,太子殿下教他投壶那次。
太子殿下温和守礼,总是和和气气的,就不会给人那么强的压迫感。
秦骛就像强盗一样,气势像山倒海倾,压得人喘不过气。
扶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缠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秦骛睚眦必报,自己拒绝了做他的伴读,他想报复自己。
毕竟,扶容前世见过,秦骛把一开始不愿意支持他的大臣们折腾得很惨,随军出征,还有的直接就被秦骛趁乱射死在了城楼下。
扶容回头看了看六皇子,期望他快点过来,他想回昭阳殿了。
没多久,六皇子还没过来,秦骛的人就过来了。
宫人提着两个食盒,微微弯腰,朝秦骛行了个礼:“五殿下。”
秦骛朝他扬了扬下巴。
那宫人提着食盒,对二皇子和六皇子道:“五殿下与几位殿下长久未见,初来皇子所,今日难得一见,命小的给殿下们准备了点心,请两位殿下笑纳。”
秦骛听着这话,不由地皱了皱眉。
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可是说得他也太卑下了,好像是他求着他们收的似的。
其实这点心本来就不是给他们的,他是给扶容准备的,但是单独送送不出去,他才让人捎带着给其他几个皇子准备了。
秦骛在踏进二皇子宫殿的一瞬间,就将此番所有事情在脑子里安排好了。
借由二皇子,他可以趁机见到扶容、和扶容说话、给扶容送点心。
一举多得,他从来算无遗策。
秦骛看向扶容,扶容果然代替六皇子收下了。
既然收下了,里面的点心又都是扶容爱吃的,他肯定会吃一些。
七弯八绕,几百个算计,总算是把点心送出去了。秦骛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扶容没有看他,乖乖地提着食盒,等着自家殿下。
这时,六皇子和二皇子商量好了,走上前来。
六皇子道:“秦骛,这样玩也没什么意思,我们添一个彩头怎么样?我出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秦骛仿佛抓住了难得的机会,看了一眼扶容,占有的意思很明显,连说话也顾不上斟酌,生怕六皇子反悔。
“既然如此,我还缺一个伴读,六殿下身边这个伴读我瞧着喜欢,若是我赢了,不如同掖庭说一声,把他调来九华殿,我……”
扶容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不自觉红了眼眶,微微提高音量,正色道:“五殿下是要把我当做彩头么?五殿下,我不是物件。”
周围气氛迅速凝固下来,宫人们屏气敛声,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我……”
秦骛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其实想说——
我一定好好对扶容。
他还没有说完。
扶容眼睛通红,秦骛看着他,原本志在必得的心思迅速被戳破,竟然有些慌乱。
其实,掖庭的奴婢根本不算什么,宫里总有王孙贵族拿身边的奴仆打赌,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秦骛知道,扶容也知道。
只是他们各怀心思。
秦骛惯于不择手段,想着先把人弄到自己手里再说。等把人弄到了手,以后再慢慢哄,总会哄好的。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扶容则想到了前世,前世秦骛总是吓唬他,说要把他送人。他笨嘴笨舌的,总是在吵架吵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当时应该如何如何回答。
这句话在扶容的心里,已经存了好久好久。
扶容一听见秦骛说那些话,就忍不住要说回去。
六皇子见扶容不太对,连忙拉住他的手,轻声劝他:“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要把你送走,你别哭啊,我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扶容被六皇子拉着手,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却定定地看着秦骛,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五殿下,我不是物件。”
秦骛只觉得被他的目光望进了心里,心脏钝钝地疼了一下:“扶容,我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扶容拉住六皇子的手,看看六皇子,再看看秦骛,定定道:“就算我是物件,如今也不是五殿下的物件了。”
秦骛怔了一下,一个念头迅速从他脑中闪过。
扶容说,如今不是了。
那他从前是……
秦骛看向扶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个念头,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和和气气的声音。
“你们怎么都躲在这儿玩?孤找遍了皇子所,才在这儿找着你们。”
门外的宫人朗声通报:“太子殿下到!”
扶容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用衣袖随便擦了擦眼睛,调整好心情,准备行礼。
秦骛瞧着他把点心放在地上,握了握拳头。
点心才送出去没多久,就被扶容丢掉了。
不,他不把点心拿走,扶容一定会拿走的,扶容会吃的。
那头儿,扶容再也不看他,只是同其他宫人一起,俯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扶容还没将头完全低下去,素色的衣摆便停在了他面前。
六皇子轻轻勾了勾扶容的手指,轻声哄他:“扶容,你还好吧?别哭了……”
扶容轻轻摇了摇头,想告诉六皇子,他没哭。
可是下一刻,扶容就被人按着肩膀扶了起来。
他抬起头,同秦昭对上目光,秦昭瞧见他通红的眼睛,却笑了一声:“扶容,怎么了?同他们投壶投输了,就哭了?”
扶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奴……”
秦昭打断了他的话:“输了也不妨事,再玩一局,这回孤和你一起玩。”
扶容顿了一下,点点头:“是。”
太子殿下已经在给他台阶下了,他若是同秦骛再纠缠,吃亏的只怕是他,所以他得顺着太子殿下的台阶往下。
秦昭朝扶容笑了笑:“好了,把眼泪擦一擦,孤陪你玩,肯定赢他们。”
扶容从袖中拿出手帕,乖乖擦掉眼泪:“嗯。”
秦骛看着扶容,秦昭只是随便哄了两句,扶容马上就不哭了。
他也哄过扶容,却总是哄不好,反倒哄得扶容哭得越发厉害。
这时,秦昭看向他,淡淡道:“五皇子才从登天台上下来,身上有伤,又在这冷风里站了好一会儿,要不要紧?”
秦骛看了扶容一眼,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顿了顿,还是决定抬脚离开。
他只是朝几个皇子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带着宫人离开。
秦昭招呼二皇子和六皇子:“来玩儿吧。”
扶容抹了抹眼睛,转过头,和秦昭一起玩投壶。
秦骛径直离开宫殿,没有回头。
*
九华殿。
秦骛一回去,就直奔正殿,从那一堆给扶容准备的礼物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出一个粮食口袋。
把粮食全都倒在花瓶里,口袋最底下是一大块金子。
不是金佛,也不是金神像,就是一整块金锭。
秦骛本来打算让扶容自己发现的,但是现在,他也得拿出去哄哄扶容了。
再不把扶容哄好,扶容就真要偏向秦昭那边了。
一大块金锭,秦骛有十足的把握,扶容肯定喜欢!
秦骛回想着方才扶容被哄好的场景,须得温声细语,须得和颜悦色,须得……
首先,他要能靠近扶容。
他现在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秦骛想了想,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宫人立即进来:“五殿下有何吩咐?”
这不是一开始掖庭给他安排的人,是他自己更换的亲信。
秦骛把金锭抛给宫人:“等扶容回了昭阳殿,把这个给他,就说是我送给他的,今日是我……是我错了,让他不要生气,他要是喜欢,我再给他弄。”
宫人领命:“是。”
秦骛顿了顿,摆了摆手,淡淡道:“先下去罢。”
他是真的想对扶容好。
倘若扶容在他身边,他一定加倍对扶容好,比六皇子和太子对他都要好。
可是扶容现在不在他身边,他试着把扶容拉过来,不知怎的,却把他越推越远。
秦骛盘腿坐在榻上,静静等待,仿佛等待扶容对自己的宣判。
他想,至少他把点心送出去了,扶容应该会吃那些点心的。
不算他输,他还没有输。
*
扶容玩了一局投壶,太子殿下带着他赢了。
秦昭问:“现在可好些了?”
扶容点点头。
六皇子松了口气:“那就好啦,我们继续玩。”
秦昭看向六皇子:“阿暄,孤记得,还有几日就是文渊殿年终考校,你怎么还到处玩耍?”
六皇子脸上笑容凝固,缩了缩脖子:“大哥,我才出来玩了一会儿……”
“回去温书。”秦昭分别朝两个弟弟扫了一个眼刀,正色道,“全部回去温书。”
二皇子与六皇子低下了头:“是。”
秦昭盯着二皇子回了书房,又让人提着六皇子,把他提溜回昭阳殿。
一行人刚进昭阳殿,昭阳殿殿门就哐的一声关上了。
秦骛派去的下属怀揣着一大块金锭,在外面徘徊,愣是进不去。
没能把金锭交给扶容,他不好回去交差,于是他在外面停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昭阳殿的角门打开了,一个小太监提着什么东西,从里面走出来。
小太监环顾四周,瞧见秦骛的下属,还当他是掖庭的宫人,抬手招呼他:“诶?你,对,你过来。给你点心吃,主子不爱吃,全赏给我们了,甜腻腻的,我们也不爱吃,给你吃吧,拿回掖庭分一分吧。”
秦骛的下属,就这样,提着秦骛送给扶容的金锭和点心,回到秦骛面前复命。
“五殿下,金锭没送出去,点心也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