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手指伤口的血液已经凝结,她毫不犹豫地用纸刀在另一根手指上划了一下。
大滴的鲜血涌出来,楚酒把手指凑在镜框上。
景象再次出现时,这次回到了苍山,却在继续向北方移动。
苍山往北,就到了如今的北幻境内。
艾枝面前,并不分哪里是长风,哪里是北幻,人为的国界消失了,它侵吞一切,一视同仁。
北幻的状况和长风一样糟糕,无数妖藤遍布大地,摧毁房舍,以排山倒海的架势往北推进。
楚酒急切地看着镜头往北移,想看清楚最前方的艾枝已经到了北幻哪里,怕镜子又熄掉,干脆割了手掌一刀,按上镜框。
大股的鲜血流向镜子,奇怪的是,这一次,血流一碰到镜框,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酒眼前忽然一黑。
只黑了一瞬,她又能看到东西了。
周围不再是适意阁卧房的家具,灰蒙蒙的,倒像是她人进到了镜子里。
视野紧接着大变,她现在正像只鸟一样,在空中俯瞰。
是长风的京城,或者不如说,现在是地狱。
巨蛇一样的艾枝比刚刚楚酒看到的颜色深了很多,由新鲜的翠绿变成了浓重的墨绿色,也更加粗壮了,在大街小巷灵活地游走,追逐着尖叫奔逃的人们。
一旦追上,藤条末端就像花一样突然张开,分成几瓣,露出里面长满尖牙的粉色内壁,一口把人吞掉。
有人卡在藤口的尖牙上努力挣扎,但是它们的力气太大,根本没法挣脱。
它们到处都是,无处可躲,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吃掉,利齿嵌入血肉之躯里,满地流淌的猩红鲜血。
楚酒下意识地望向皇宫的方向,视野立刻跟着她的念头向皇宫移动。
皇宫里也没好多少。
宫墙的高度对巨藤根本不是问题,无数艾枝涌进了宫内,宫殿的屋顶上,睡莲池里,到处都是。
适意阁也没能幸免,粗大的藤身穿进敞开的窗子,插进墙壁里,捅开瓦顶,在这座两层小楼上来回缠绕扭结。
楚酒看见了她自己。
她攥着刀,正带着一群侍从往南宫门的方向撤退。
艾枝发现活人,一大簇又一大簇地涌过来,刀剑对它无能为力,只能快跑。
楚酒看见,一条蟒蛇般的巨藤猛地一送,缠住了冯总管的腰,把他举到空中。
楚酒的脚步立刻慢了,回过头。
冯总管急得对她吼:“闺女,快跑啊!”
另一支巨藤一口咬住了他的脑袋。
视野快速地升高,掠过长风被艾枝覆盖的土地,飞快地向北移动,越过苍山。
北幻的状况和长风一模一样,视野一路向北,终于到了京城。
那个楚酒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些楚酒走过的大街小巷,逛过的鳞次栉比的一间间店铺,还有一砖一瓦都很熟悉的皇宫,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了。
到处都是一片死寂,还有覆盖住一切的,不停蠕动的墨绿色艾枝。
楚酒猛地醒转。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视野一片模糊。她还待在适意阁里,那面镜子前。
这是未来的景象,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那面镜子立在那里,灰蒙蒙的,仿佛急切地想告诉她什么。
楚酒重新拿起刀,深深地割了手掌一刀,把淌血的手按在镜框上。
在鲜血的浇灌下,楚酒又一次进入了镜子。
她看到了苍山,还有满山的艾枝,都还是最早时鲜嫩的翠绿色。
镜子宛如在她脑中无声地低语,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现在,是一千年前。
那是上一次苍山地底的艾枝发作的时候。
楚酒看见,一个头上顶着毛耳朵的妖族女孩孤身一人,骑着一匹马,马鞍后驮着缎布包裹的东西,看形状就是这面镜子,马头旁挂着一盏灯。
灯油里加了南疆的赤蝎草粉,那些翠色的艾枝像是闻到了毒药一样,纷纷往后退避,给女孩和马让出一条路来。
要快。镜子仿佛在说。
一旦艾枝长大,由翠绿变成墨绿色,就算是赤蝎草粉,对它们也没用了。
妖族女孩没有打马上山,而是带着镜子,兜兜转转,来到一个岩洞前。
岩洞很大,足有好几个人高,不过现在洞口完全被一根奇粗无比的艾枝占满了。
楚酒意识到,这根粗到不可思议的巨大藤蔓,就是遍布苍山的所有艾枝的主藤。
妖族女孩提着灯下马,把镜子也放下来,利落地揭开上面蒙着的布,仰头看了看阳光的方向,把镜子立好,调整镜子的角度。
明亮的阳光照耀着镜子,耀眼的光斑反射到那根主藤上,主藤毫无反应。
妖族女孩拿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按在镜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