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吗?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你喜欢我什么?十年前你喜欢我什么我都觉得没问题,可现在你喜欢我什么?嗯?喜欢我一无所有,喜欢我畏畏缩缩,还是喜欢我满身泥泞的狼狈啊?陆斯闻,你确定不是同情,不是当年被分手的不甘吗?”
陆斯闻看着程让:“我33岁了,不至于连这个都不分不清楚。”
“是啊,33岁了。”程让轻笑了声:“所以为什么还能这么可笑?”
程让说完这句话就迈步走向了窗前,背对着陆斯闻站在那里。
他当然知道陆斯闻不是报复自己,报复不是这样的,可他也不相信,不相信陆斯闻等了自己十年,喜欢了自己十年,从未变过。
自己哪里值得?哪里配得上一份喜欢?
陆斯闻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分辨他的情绪,他看着程让的背影许久才迈步走过去:
“程让,你知道十年前我为什么放你走吗?”
程让不说话,也未曾看他。
“我察觉到你的状态不对,我知道你每天晚上睡不着,我知道你吃东西会吐,我还知道你还在网上咨询过心理医生,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可以把你从杀人犯的座位上带下来,也一定可以治好你,可我发现不行,我对你说什么你都说好,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你没有了自己的意愿,你的意愿全在我开不开心,喜不喜欢,你看着我的眼神全是顺从和亏欠。”
“我意识到我帮不了你,我意识到我该让你走,这座城市让你窒息,那就离开,我甚至做好了跟你一起走的打算,可是还没有等我告诉你,你就跟我说了分手,那是出事之后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表达自己的意愿,就像今天,你第一次展现属于你真正的情绪。”
“那个时候你宁可吃药也要满足我,我开始知道我在你身边只会不停地提醒你发生过什么,我帮了你什么,我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件事,永远都不会像从前那么待我。所以我只能让你走,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如果可以让你好起来,等你几年也没什么。”
程让脸侧的咬合肌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烟来点燃,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再也顾不得手抖不抖,陆斯闻又是否看得到。
陆斯闻看向程让,几秒后又错开视线看向窗外:
“你走后我想悄悄跟着你,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可我没想到分手的当天你就离开了北城,我遍寻你的消息都找不到你,我开始慌了,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么失去你了,也开始后悔,后悔真的放你走。”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快九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过的,我只能寄希望于你有一天好了,看开了,想起我了,回来看看我。”
程让终于回头看他:
“所以在小城遇到也并不是意外?”
“不是。”陆斯闻没有看程让:“所有的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程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嗓音是哑的,他失了声。
“一年多以前,我收了一个脑出血的病人,是我做的手术,他的儿子你应该认识,迟焰。有一次他来办公室咨询病情不小心碰到了我办公桌上的钱包,帮我捡了起来,看到了我夹在里面的照片,看了我一眼,他不是多事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可我却确定他认识你,见过你。”
“他说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前他不会告诉我你在哪里,他告诉我他不觉得你会愿意见到从前的人,好在他的爱人以前是个公众人物,我能在网上查到他们在某些地方出现的蛛丝马迹。”
“程让。”陆斯闻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可每个地方都没有你。”
“好在我最后还是找到了你。”
程让手上的烟已经燃尽,可除了第一口之外他没有再抽,马上要燃到他的手指,陆斯闻垂眸看过去,伸手将烟蒂从他手中慢慢取下,捻灭在了客厅的烟灰缸中。
程让没说话,他甚至把身体稍稍侧过去一些,使陆斯闻更加看不到他的表情。
于是陆斯闻没有再上前,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
“你说的没错,我知道这座城市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你并没有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可我还是骗你回来,程让,你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真觉得我只是为了折磨你,为了满足我自己随时能见到你的私心吗?”程让始终沉默。
“半年前你突然立下遗嘱决定器官捐献且有指定受赠人,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男孩病情突然恶化骤然离世,程让,你打算要做什么?”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知道这件事时候的心境,陆斯闻说到这里整个声线都紧绷了起来。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程让,可程让始终不说话,不看他。
“这十年来你根本没有好,当初的事情也一直在你心里梗着,你出去十年也没有释然,没有忘记,你甚至越来越封闭,你甚至不想再活着。”陆斯闻迈步走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才发现程让的眼睛猩红一片,可只要想到程让曾经想要做什么,陆斯闻就没办法心软,所以他做了那么多处心积虑的事情。
“我曾经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所以我放你走,给你时间,认为你总会好,总会回来。可时间没有医好你,你自己也没能让伤口愈合,那件事既然是你的心病,那就回到最初的地方来解决它。”
“我知道这个过程难受,痛苦,折磨,每一分每一秒见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他们看着你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你煎熬,可只要跨过去就会慢慢好起来,这样总好过某一天我去见你,却再也见不到你。”
“程让。”陆斯闻靠近他,想要抱抱他却终究不敢:“奶奶的去世让我怕了,比起失去你十年我更怕我这辈子都失去你了,所以我处心积虑,所以我骗你回来,所以我知道你痛苦也依然要你留在这里。骗你是我的错,抱歉。”
程让终于抬头,看着陆斯闻,不再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所有的情绪。
“那又为什么心软?”程让沙哑着嗓音问陆斯闻:“千方百计骗我回来,为什么又同意我离开?为什么辞职?”
“我舍不得了。”陆斯闻说:“看你每天晚上睡不着在楼下走来走去我心疼,看你出门怕见到熟人戴帽子戴口罩我心疼,看你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自己的情绪我心疼,看你长时间对着一个地方发呆我心疼,看你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因为觉得欠了我而没有办法在我爸面前理直气壮我心疼。”
“所以,去他妈的。”陆斯闻千载难逢地骂了脏,笑看着程让,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宠溺:“不开心就离开,我陪着你。”
“不治我的心病了吗?”程让看着他,红着眼睛却眨也不眨。
“我尽力。”陆斯闻说:“治不好我就守你一辈子,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