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儿, 你想不想和为娘一起去骑马?”
十月中旬的时候,谢知秋忽然发觉姜凌对她热情了许多。
自从以萧寻初的身份回了将军府,姜凌就是全家对她最戒备的人。这种变化, 不免让谢知秋受宠若惊。
由于姜凌给人印象的特殊性, 她本以为要完全取信对方得要费不少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连谢知秋自己都不清楚她是因为什么取得了姜凌的信任。
不过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好事。
谢知秋感到心头大石落下, 松了口气。
当然,当姜凌邀请她骑马的时候, 她仍不敢当着将军夫人的面展示自己拙劣的骑马技术,会以脚踝伤着为借口婉拒。
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是个观察姜凌骑马的好机会。
姜凌骑马技术非常高超,而且她有在骑马的时候总结技巧的习惯,只要谢知秋站在旁边, 她就不时会说一些骑马的小要点。
谢知秋试探地问了一些小问题以后,姜凌甚至会亲自演示给她看。
谢知秋赶快记在心里, 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悄悄练习。
这样做的效率一下子就比她自己凭着马夫的只言片语瞎捉摸高多了,不出半月,谢知秋就感觉自己骑得像样起来。
*
萧家的生活大致安定以后,谢知秋迅速将眼光重新放回正事上。
对谢知秋来说,当下最要紧的, 还是准备明年的春闱。
很快,她便着手进入太学。
作为梁城的官方学府,相比较于达官显贵后裔才能进入的国子监, 太学对学生背景的要求要低许多, 即使是寒门子弟也有入学的机会, 尽管多多少少仍然会偏向官员的孩子, 但对平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机会。
除了学生来源,太学与国子监的最大区别在于,国子监生经过多年学习后,可以不通过科举而直接“荫”官,而大部分太学生只是借太学读书,该老老实实参加会试,还是得老老实实去参加。
由于萧将军当年显赫的军功,以及当今圣上对萧家存着的愧疚之心,萧家当然也有将男孩送去国子监的名额。
不过萧寻初当年连在白原书院读书都要跑,自是不想去国子监,这个名额便理所当然地交给了既是长子又愿意听从父亲安排的萧寻光。
谢知秋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她本来就不是萧家人,能借着萧寻初的身体参加科举,还可以参加太学的考试,已经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理应珍惜。
所以,当秋闱过后,太学的名额有了空缺,谢知秋毫不犹豫地去参加了太学的补试。
太学作为朝廷设立的官方高等学校,福利相当好,太学生不仅可以得到衣食住行的保障,甚至还享有免除一定税役的特权。
既然福利优厚,那么太学生的数量肯定也是有定额的,有缺才有补,故而太学的入学考试也称作“补试”。
要进入太学学习,若非特殊情况,起码也得是举人才行。
谢知秋虽然是个解元,但她的解元只是梁城一地乡试的头一名,而太学招收全国的学生,会有各地受到推荐的优秀学子慕名而来,不乏有其他地方的解元不说,也有往年的出众学生。谢知秋不敢不可一世地认为自己必能得选。
她抱着谦虚的想法去考,心想考上最好,若真没考上,也只能继续自己学习。
因此谢知秋出考场的时候,心态相当好,没有太大负担。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份补试考卷,一交上去,就被单独挑了出来,送到两位礼部官员面前。
“——陶兄,你看我没骗你吧,这学生是不是文采飞扬,又写得一手好字?”
若是谢知秋在场就能认出来,挑走她考卷的两名礼部官员,正是秋闱时在她附近走动过的监考官。
这两人一人姓李,一人姓陶,平日都在太学任职。
此刻,那陶姓官员看谢知秋的卷子看得入了迷,一旁的李姓官员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而且字也写得好!”
陶姓官员看得拍案叫绝,连连赞叹。
“都不必说这份文采了,光是这个字……只要能用这个字将奏折写得赏心悦目,何愁不能从一众普通人中脱颖而出,叫圣上记住他的名字?只是可惜……”
他看向卷子上的署名——
“萧寻初”这三个字,分外灼眼。
李姓官员默然,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说:“我确实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萧斩石的儿子。谁能想到一个武夫,能生出这等才华的孩子来?”
陶姓官员摇头:“萧斩石的孩子还是算了吧。萧斩石在圣上那里身份微妙,还是少沾为好。若是与这萧家走得太近,平白惹了官家猜忌,未免太冤。
“再说,萧家这等武将多半是主战派,而如今上面那位……大家都知道,他一向是主和的,与武将合不来。这萧寻初,未必能得他的中意。”
李姓官员半晌没有吭气。
他将那张卷子又拿起来,认真又看了一遍,遗憾道:“可是你看这文章,写得多好啊……”
陶姓官员侧目:“你很欣赏他?”
李姓官员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了,当年甄奕的鼎盛时期,想来也不过写到如此。”
陶姓官员叹气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坦白而言,一篇文章,在官场上又有什么用呢?文采好的人,却未必实干,也未必派得上用场。你看唐朝的李太白,千百诗文技惊四座,被人称作诗仙,真到做官上,却也难有建树。”
李姓官员俨然对“萧寻初”是十分惋惜的,但他并未直接回答。
倏忽,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道:“若按照常理来看,这萧斩石的儿子确实不能说是很好的选择,但凡事要换个角度——
“听说这萧寻初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十五六岁就离家出走了,若不是这回中了解元,还不会被萧家接回去。
“现在这萧寻初回家是回家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瓷器,一旦碎掉过,裂痕犹在,又如何能当真恢复如初?拉拢萧寻初,又未必要拉拢萧斩石。
“若是我们顺利接触到他,对他好生教导,让他走到我们这一边,在他人看来,不就是萧斩石的儿子也成了主和派?说不定反倒会有意外之效果。
“再者,其实我事先打听了一下,听说这萧寻初从小特立独行,不被父母师长理解,从未有过像样的老师在仕途上引导他。
“如果我们现在抓住时机,去当第一位支持他、引领他的人,在他看来,岂不就是发掘他的伯乐?今日我等先投之以木桃,将来又何愁他不会报之以琼瑶?
“反正稍微试一试,给他一点善意,又不费什么事。若是最后还是不行,再及时撇清关系就是。”
陶姓官员稍宁,似有意动。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先给他机会,接触他一下试试,若是不行,就当没有过这回事、没交流过这号人?”
“……算是吧。陶兄意下如何?”
陶姓官员凝思半晌。
良久,他点了下头,道:“也行。反正我们现在青黄不接,正缺年轻人,试试无妨。”
*
没多久,太学补试的结果下来,谢知秋被录取了。
谢知秋尚不知这成绩背后的弯弯道道,只觉得自己今后算是太学生了,读书会更方便,还可以找太学里的先生看自己的文章,不免松了口气。
算起来,这还是“萧寻初”回到萧家以后,第一次展现自己在读书方面的才能。
萧将军得知“儿子”一考就考进去了,不免愣了愣,半天才道:“哼,还算不错吧。不过进了太学,离考中进士还远得很。你若真想娶谢知秋,还得继续努力,更不要说你还跟谢家放言说自己要中状元了。”
谢知秋已适应了萧将军在儿子面前的不假辞色,她只对萧将军拱了拱手,表示知道。
*
上学之日一到,谢知秋一早起来整装收拾。
五谷照例来看少爷的情况时,门一开,他简直当场愣住——
上一次见如此衣裳楚楚的少爷,已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
太学不同于普通私学,是有着装要求的。
所有太学生进出太学,都要穿“白色褴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