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只觉得自己倒在地上,头也很痛。”
“我捂着脑袋站起来,才看到我旁边还倒了个人影。我摸黑过去看情况的时候,正好摸到她身边有个烛台,我刚将烛台拿起来,外面就有一大群人举着灯笼闯进来!”
“我那时才看清,那女孩身上居然被烛台刺了好几下,最重的一下在头上,人已经没气了!”
齐宣正说他头很痛,大约确有其事。
谢知秋能看到他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已经经过包扎,但仍有血迹从布上渗出来,大概伤得不轻。
谢知秋没作评价,略作思索。
然后,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按照你的说法,那女孩给你的酒里,难不成是被下了药?”
齐宣正一凝,立即附和说:“不无可能。要不然的话,我不至于那么突兀地睡过去,一点记忆都没有。”
谢知秋垂眸沉思。
说实话,她对齐宣正的人品毫无信任,所以不敢确定齐宣正话里有几分是真的,也不敢确定齐宣正是否真的没有杀人。
但她由衷地希望齐宣正说的是真的。
如果齐宣正说的是实话,那就说明除了他之外,这世上还存在一个真正的凶手。
只要将这个凶手捉拿归案,她就可以轻易地将齐宣正捞出来,而不必伪造案卷、抓人抵罪,只为了不得罪齐相。
哪怕齐宣正手持凶器站在尸体边上,还被一大群人目击,只要有这一线希望,情况仍比齐宣正真杀了人好得多。
只是……
不知为何,凝视着齐宣正的样子,谢知秋内心深处笼罩着重重不安。
听到齐宣正说自己是无辜的,她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压力更大。
“……我知道了。”
谢知秋道。
表面上,她对齐宣正的态度仍然稍微温和了一些。
她说:“我会按这个方向去查,你放心,只要有了有利于你的线索,我会立即告知你。”
齐宣正脸上没有表情,令人格外看不透。
他道:“那就有劳你了,萧贤弟。”
*
从狱中出来,大理寺主簿看上去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
他长吁一声。
“至少齐家这位公子没有真杀人,比想象中还是乐观一些。看来大理寺卿和少卿他们,是在官场沉浮太久,太敏感了,装病装得太早了些。”
“……不一定。”
谢知秋出了大理寺狱就没说话,面色凝
重。
直到此刻,她才出言打断主簿的积极的情绪。
主簿转头,看到谢知秋脸上的肃色,先前的轻松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僵在原地。
他问:“寺正大人看来,此事没有齐大人说得那么单纯?”
“……齐宣正的话里,有很多值得推敲之处。”
齐宣正的话,并不足以完全取信。
光是在谢知秋听来,他的叙述就有好几个矛盾之处。
首先,齐宣正身上的衣裳。
谢知秋刚一进大理寺狱,就看到齐宣正的衣服上全是血。
那是喷溅状的血迹,而不是单纯的浸润或者沾染。
会在衣服上留下那样的痕迹,就说明他在对方的血喷出来的那一刻,以站立的姿势处在离对方很近的位置。
然而按照齐宣正的说法,他喝了酒就晕了,直到那女孩死了才醒来,那要怎么样,他的衣服上才会沾上如此大面积的喷溅状血迹?
其次,齐宣正头上的伤。
他那样会流血的伤,恐怕不是单纯摔倒能导致的,必须要被用力打击过。
有人曾经用足以致人流血的武器,正面用力击打过他的额头,才会有这样的伤口。
可按照齐宣正的话,他直到喝酒晕倒之前都是好好的。
要是不曾与人有过冲突,他都晕倒了,为什么还会被这样敲打头顶?难不成是曾有人还想置他于死地吗?
从谢知秋的角度看,光以现有的线索判断——
齐宣正是醉酒后与那歌女因某些情况不合、发生肢体冲突,歌女用重物击打齐宣正的头部,导致齐宣正恼羞成怒,一时冲动地拿烛台杀死了歌女,才是逻辑连贯的合理推断。
齐宣正实在够像凶手。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
当下局势扑朔迷离,说的话越少越好,怕被人抓到把柄。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杂念摒弃。
情况还不清楚,不能那么早下判断。
其实这些线索还有别的角度可以解释——
衣服可以说是凶手提前就想好了要嫁祸给齐宣正,自己穿一样的衣服杀了歌女以后,再换到齐宣正身上。
至于伤口,完全有可能是在歌女死后,凶手还想杀齐宣正灭口,只是没想到下手太轻,反而将齐宣正从药的效果中敲醒了。
毕竟齐宣正自己说得也有道理。
齐家人想要杀谁杀不成,齐宣正如今已经是四品秘书少监,他要是真想杀人,何至于弄脏自己的手?
谢知秋闭目凝神,尽力让自己不要有太多先入为主的观念。
既然齐宣正说他没杀人,那就但愿他真的没有吧。
半晌,谢知秋开口道:“等会儿你带几个人去给齐宣正做笔录,让他将刚才那些话再说一遍。然后,关于这桩案件的其他细节,全都整理成案宗给我。明日,我会亲自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