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料峭寒意未驱,梅花灼灼已开放,梅树片片成云,远看如夕霞飘散。
谢家花园,僻静无人之处,那棵红梅树下。
将梁城闹得满城风雨的谢知秋本人,正趁着花开之际,在树下独自照着棋谱钻研棋局。
她视线沉静,目不转睛,左手持书,右手拿棋子,不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看上去专心致志。
花园白墙之后,又有一群小丫鬟在偷偷看她,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
谢知秋手中棋子一转,在棋盘上“啪”的一声落下,淡然自若。
自从她回到谢家以后,家中从家人到仆从,基本上都三句话离不开她,连雀儿都整天被缠着问这些问题,大概也快要被问烦了。
“小姐……”
这时,雀儿端着壶茶来到她身边,将茶具摆到棋具旁。
她有些不安地道:“小姐最近几次被皇上唤去上朝,围在路边的人都好多啊。”
谢知秋颔首。
她脸上平静,只道:“无妨。”
不止是家中,现在从朝堂到民间,整个梁城大概都在谈论她。
在谢知秋下定决心借齐慕先之事、将自己的身份公开在光天化日下之时,她就料到自己必会经历这么一场风波。既然是早有预料的事,那么真的发生了,也没什么可惊奇的。
“可是……”
雀儿欲言又止。
她犹豫地抬手,拉了拉小姐的袖子。
谢知秋一顿,望过去问:“怎么了?”
雀儿满眼都是担心她的神色。
雀儿张了张嘴。
小姐的处境,她看在眼里,难过则在心里。
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思考,小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小姐说过她不想成为男人,可她也不愿屈服地去走谢家曾经人人都希望她走的道路。
雀儿以前不太明白,但经过这几年,看到小姐以萧少爷的身份做过的种种事情,她好像隐隐摸到了什么——
小姐非但在完成自己的理想,还在证明另外一个事实——
那些人人都认为她没法做、做不到的事,她完全有能力完成,而且远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没有人去纠正,反而一代一代周而复始地传递下去,将所有人困于其中。
小姐既是一个特例,又不是一个特例。
她的才华稀世罕见,会遇上与萧家少爷交换灵魂这等事,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若是没有这种种巧合……
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曾有多少与大小姐相似的姑娘,被困在牢笼一般的旧习里,被时代的尘埃埋没,如一粒沙尘消失在渺渺大漠中,再找不到踪迹。
男人有许多方式在历史上留下姓名,女子却被强行打压于一隅之地,连闺名都不可以对家人丈夫以外的人吐露。到头
来,再以此为证,证明生女无用,强化这种扭曲的观念,将同样的扭曲一辈接一辈地传递下去。()
这就是小姐痛苦的缘由,也正是她不愿屈从的命运。
?想看辰冰的《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吗?请记住[]的域名[(()
背离传统,无疑会带来危险和苦难,严重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而顺从传统,在苟且偷安的表象下,带来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深渊,继续将数不尽的人生埋葬其中。
对小姐来说,前后都是可怕的。
小姐本有唾手可得的平顺人生,在当下的世俗标准下,只要嫁给秦公子,小姐一生都会受人羡慕、衣食无忧。
然而,小姐选择了后者。
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世间的风暴,不冷静,不理智,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可是,小姐还是谨慎地站上了这样凶险的棋盘,然后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落子,赌上她能赌的一切筹码,与整个世道周旋对弈。
现在,雀儿凭自己朦胧的直觉感觉到,小姐大概走到了关键的地方。
小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用一种会带来腥风血雨的方式恢复身份,反击了那些认为她做不到的人。
但同样是因为她恢复了身份,小姐有极大可能会失去她以萧少爷的身份合理得来的一切。
在雀儿看来,这实在悲壮又可惜。
雀儿想说的话很多,但不知为何,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她只问道:“小姐,你觉得……皇上还会让你做官吗?”
谢知秋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