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的主动示好没有得到回应,男孩只是重新微低下头，垂首的瞬间给人一种他在点头回应的错觉。

第一天双方交流不多，温时尽量卡着当初的点，到了吃饭的时候才开始重新说话,提出帮对方吃掉那些恶心的食物。

毫无意外,简清嵘拒绝了。

早餐后,最轻松的念书时间到了。

职工教得不怎么上心，在看到两个实验体学得很快后,满意颔首。智商也是实验体的筛选标准，智商不低的,大脑后天适度开发一下，可以对污染入侵神智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实验品会被按照号码先后顺序送去实验室。

简清嵘先去，在他就要合上书的刹那，旁边一只小手突然指向纸面上的一个文字。

时。

简清嵘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字，他终于抬头正眼注视着温时,后者笑得一脸天真热情,和书上插图中的太阳花很像，过分的热烈,又不合时宜。

这间病房除了他，几乎每个月都有实验体被销毁,清楚这朵花会很快衰败，放下书后,简清嵘一言不发跟着职工离开。

“等等。”温时忽然拉住他的手。

简清嵘被迫驻足。

过了几秒钟,温时有些遗憾地松开,只说了三个字：“坚持住。”

【提示，本次回溯中禁止向他人输送道具】

温时原本想塞给简清嵘人鱼副本里没有用完的【止痛剂】，可惜被系统明令禁止。这玩意虽然不能回血,但每次两小时的止痛效果刚刚好。

依靠着【止痛剂】，等到温时再被带去实验室的时候，全程如同打了麻醉，回来后还能给简清嵘揉手腕，减轻输液带来的不适感。

83号的形象模板原本就是参照温时生成，游戏根据他在简清嵘面前假好人的做事标准，虚拟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的小太阳形象。但这个模板里，又夹带了一部分温时的性格特征，譬如83号是有反抗精神的，他会不停地和简清嵘灌输活下去的重要理念。

温时根本不需要刻意伪装小孩，也能得心应手。

“活下去，坚持下去。”

每一天，他都会指着书本上的太阳花，说一样的话。

这花有治跌打损伤的疗效，正如此刻温时在极力治愈着简清嵘。哪怕能在幼时的简清嵘心中留下一丝丝光明，成年后的极端或许会得到轻微的纾解。

和温时的热情不同，大部分时间简清嵘很少搭理他，表现出的态度异常冷漠。

要说为数不多的区别，大概是他在学习时间内，都会打开同一本书，翻到有太阳花的那一页。有时候简清嵘坐在床上盯着铃铛研究，这东西他很宝贵，却会让温时触碰。

靠着止痛剂和其他道具，温时看上去非常的有精神，仿佛实验都给他带不了痛苦。每次被带回病房，职工一走，温时再度生龙活虎。

很多时候，他带给简清嵘一种错觉：83号是健康的，已经能和污染源共存。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时从职工这两日明显烦躁的表情中，知道离被销毁的日子近了。

上一次在档案任务中，临近过年夜，职工表现出的便是这种要加班的烦躁。

83号会在过年那一天被处理掉。

眼睛里流下恐怖的脓水，这是身体系统崩溃的前兆，温时背对着简清嵘躺着，面无表情要擦掉。一双冰凉的手却提前拿着纸巾，帮他抹去。

温时猛地转过身，就看到简清嵘不知何时拔了针管，站在他床侧，皱眉望着愈发虚弱的瘦弱身躯。

“你的脸……”简清嵘第一次主动和温时说话：“我有些记不清。”

别说他记不清，温时对着镜子都没看清过，游戏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糊马赛克，大抵是为了不让简清嵘记清自己的音容相貌，对未来产生过大的影响。

温时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门外忽然传来交谈声。

职工的抱怨带着强烈的怨念。

“今年又是我值班，已经两年没陪家里人过年，这破排班。”

“谁不是呢？”

很讽刺的是，他们也知道过年的意义。

温时现在连坐起来都有些费劲，先前的角色扮演中，他几乎都在复述记忆中83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力求让过去的偏差变小。

但这次不一样。

靠在床头，他想了很久，只说了一句话：“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一定。”

最后两个字很轻，语气也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感。

简清嵘静伫良久，一向看不出多余神情的脸上，如今带着一丝复杂，他忽然问出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有些幼稚的问题：“如果你回来了，我认不出该怎么办？”

倘若不是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温时真想揉揉这张脸。不如往日冷硬的脸庞柔和下来的时候，会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脆弱感。

这个时候的简清嵘是真的很好骗，虽然理智告诉他83号死定了，但简清嵘还是拼命从细枝末节中挖掘83号能活的证据。

人类不可能有83号这样明媚的品质，每次从实验室回来，也不见83号叫痛，对方不曾患有无痛症，有次半夜不小心撞到了桌子，83号还捂着额头嗷呜着叫唤了一会儿。

也许，83号真的存在什么特别的身份，比如下凡历劫的小仙人，童话故事里的某个善良精怪……为了洗脑实验体，疗养院提供的书籍，有专门写这些的内容，还有涉及因果轮回的，告诉他们这辈子受的苦越多，下辈子越幸福。

简清嵘一向最讨厌这些文字描述，唯独这一次，他想要相信。

“那我们就定个暗号。”温时伸出手和他拉钩：“有了暗号，你就知道是我了。”

简清嵘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飘到了柜子上的书本那里，脑海中被顽强鲜艳的太阳花占据，简清嵘唇瓣动了动，刚要说出这三个字，温时却先一步开口。

“暗号不能太简单了。”温时考虑得非常周全：“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或者有人阴差阳错刚好对上了该怎么办？”

他现在容貌的不能被记住，要防止冒认。

“想到了！咳咳咳……”说话太急，导致气喘不上来，温时捂住胸口缓了缓，“等到下次见面，我先在你面前“死”一回，然后原地复活，方便自证。”

反正未来在疗养院的电梯井，这一切都会上演。

属于他的暗号，谁都不能模仿。

简清嵘：“？？！”

温时发表完惊悚言论后的一天，除夕到了。

83号活不过大年夜。

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温时几乎没有什么站起来的力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外面钟声敲响的声音。

空灵，有着金属一样的冰凉，听上去又让人有一种无限接近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