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却镇定许多,拄着拐杖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圣上金口玉言,绝不会改,与其有功夫抱怨,不如早些准备行礼。”
“对对对,得快些准备行礼。”刘氏忙道,“别的倒也罢了,避瘟丸可得多备着一些。”
赵老夫人看向儿子:“你怎么看?”
赵骏沉吟道:“如今看来,大皇子与二皇子争执不休,陛下都看在眼中,且极为不满。”
“都说陛下宠爱宸妃,看中二皇子,如今也不尽然。”
否则的话,皇帝大可以派遣二皇子一脉的官员去漳州,就算钱圩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祸,到时候也好遮掩。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赵老夫人忽然道:“王家那只老狐狸,向来最懂陛下的心思。”
“可惜中宫无子,否则也能少去许多争端。”赵骏道。
赵老夫人不以为然,当今太后倒是有子,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又是谁。
储君之争,那是最讲究正统,却又最不讲究的。
再者,皇后若是有心,大可以直接过继子嗣,如今悬而未决,不过是待价而沽,亦或者这就是皇帝的心思。
赵骏又道:“母亲,或许这一次对永昌伯府而言,是危机,也是时机。”
赵老夫人看向儿子:“骏儿可怕瘟疫?”
“瘟疫可怕,却能防治,儿子连人心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些。”赵骏道。
赵老夫人点头:“好,既然你有这志气,那就只管大胆的去,伯府还有我在。”
“多谢母亲。”
永昌伯被封为特使,即将前往漳州治理瘟疫一事,很快便传了开去。
一时间永昌伯府内,下人们也议论纷纷,甚至不知从哪儿传出来,说孙家表姑娘就是从疫区来的,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毛病。
幸好刘氏管家极严,刚有苗头,就直接狠狠责罚了一批人,算是彻底刹住了这话根。
孙素心一颗心还未悬起来,就被安下。
赵老夫人笑着安慰道:“你只管住着,别听那些嚼舌根的,若不是你带了信过来,府里头也不能早做准备。”
孙素心忙道:“外祖母这话可折煞我了,这是我该做的。”
可毕竟是瘟疫,会传人,即使赵骏有所准备,赵老夫人也只觉得悬着一颗心。
不只是赵老夫人,几个孩子何尝不是如此。
赵云衢不顾身体,找到了父亲,开口便要说一道儿去。
赵骏十分感动,但还是一口拒绝:“衢儿的一番心意,爹爹心领了,可此次是公差,需快马加鞭轻装上阵,不可携带家人。”
赵云衢心知这话是宽慰自己,到底是这幅身体跟不上。
赵云安也担心,尤其是见大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提议道:“大哥哥,虽然我们没法跟着大伯一道儿去,但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赵云衢还没文化,赵云平已经开口道:“能做什么,我们不是大夫,也治不了瘟疫啊。”
赵云安便道:“我们可以翻找医书,从里头找到防治瘟疫的法子,让大伯带上。”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赵云衢一听,也觉得可行。
“好,父亲明日就要走,我们得抓紧时间。”
赵云平又说:“家里头的医书不多,我们去找刘夫子,刘家的藏书可是出了名的多。”
有了能做的事情,三个人都发挥出行动力来,让人套了车就往刘家走。
赵云衢身体还未好全,时不时便要咳嗽一声,却也坚持要一起去。
等到了刘家,刘夫子见他们这个时候过来,也是吓了一跳。
再一听他们三人的来意,倒是笑了起来:“乌鸟之情,窃怀愤踊。”
说完便亲自带着他们过去藏书阁,打开了大门,指着二楼一处道:“医书相关都在这个架子上,你们尽可查阅。”
“多谢先生。”三人齐齐行礼。
刘夫子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医书是小类目,刘家收藏的也不算多,赵云平索性将它们全搬了下来。
三兄弟也顾不得讲究,都是席地而坐,盘腿查看起来,若是找到有用的,便立刻用笔记录在纸张上。
日暮西斜,刘夫子见他们忘了天色,悄悄的使人点了灯,又差人送了饭菜过来,没去管刘家藏书楼中不可进食的规定。
可入迷的三兄弟哪里记得吃,都只塞了一两口,又淹没在医书之中。
刘夫子心底感叹,正要劝着一些,却见外头有一道人影。
他走出门一看,便要行礼。
赵骏止住他的动作,看着藏书阁里头的灯火,低声道:“赵某无能,反倒是让孩子们惦记担心。”
刘夫子却道:“永昌伯府父慈子孝,实在是让人羡慕。”
“可要唤回家?”
赵骏摇了摇头:“罢了,让他们忙活吧。”
不然他们也不能心安。
赵骏站在窗口,看着三个孩子影影绰绰的身影,心底一时柔情万千,此次前往漳州,他心底也知道极为冒险。
可这一刻,赵骏心底却又生出无限的豪情来。
赵骏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谁知他刚上马车,车刚走了一段,便被堵住了去路。
赵骏心底咯噔一下,还以为是二皇子,亦或者大皇子的人前来堵路,要求他行方便。
谁知刚刚下马,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来人晃了晃酒坛,笑着说道:“赵俊,好久不见,可要共饮一杯?”
“孟青霈。”赵骏瞳孔微微一缩。
孟青霈哈哈笑道:“正是孟某。”
“赵伯爷,你可知这次惹了大麻烦。”
“不如将侄儿送我,我来助你渡过难关,如何?”
身在藏书阁中奋笔疾书的赵云安,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大伯父,正跟人达成了一酒坛的买卖,将他的未来学生生涯一锤定音。
此刻他正一边看书,一边将自己现代的知识一股脑儿塞进去。
反正医书那么多,两位哥哥都看得头昏脑涨,肯定记不清楚医书里头有哪些,没有哪些。
赵云安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然后绞尽脑汁,涂涂改改写写。
赵云平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书,这会儿抓耳挠腮的,烦躁道:“这都啥玩意,跟天书似的,怪不得写成了医书也没人看。”
临了又去看哥哥弟弟的笔记,即使条件简陋,赵云衢的字迹也是工工整整,且一眼分明。
赵云平心底咋舌,转头一看赵云安的笔记,顿时笑了:“小七,你这都写了啥,全是墨点子。”
赵云衢瞪了眼弟弟:“小七能想到这法子已经不易,他才刚开始练字,字丑一点也情有可原。”
但转头一看,脸色也是一僵,语重心长道:“字都是靠多练,小七,等以后大哥手把手教你练字,不用几年,定然就写的有风骨了。”
赵云安抓了抓下巴,呵呵道:“能看清楚写了什么就行,大哥三哥,你们有空笑话我,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赵云衢立刻低头继续看。
赵云平却看着他,一副想笑却忍着笑的样子。
赵云安不明所以,他哪儿知道自己涂涂改改的时候,弄得脸上都是墨水,看着像是一只小花猫。
紧赶慢赶,三兄弟互相掐着腿,忍着睡意赶工。
到了后半夜,赵云衢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赵云平小心翼翼的挪了一下动作,让赵云安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睡。
赵云衢脱下外衣给他盖上。
两个哥哥,都不约而同的继续看书,却忘记了方才说好,谁要是想睡,就掐一把的约定。
赵云安到底是个孩子,睡眠质量特别好,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愣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等他揉着眼睛醒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在床上,身上盖着的还是锦被。
赵云安连忙起身,套上鞋子就往外跑:“大哥,三哥?”
“赵七少爷,昨晚您在藏书阁睡着了,是刘夫子抱着你过来,在这边安置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见他醒了,连忙道。
赵云安心急不已:“那我大哥哥三哥哥他们人呢?”
“赵大少爷和三少爷应该还在藏书阁。刘夫子嘱咐说,七少爷醒了就去那边找他。”
赵云安松了口气,脸也不洗,连忙往那边跑。
都怪这小孩的身体,要不然他意志力惊人,怎么可能会睡着。
也不知道医书完成了没有,赵云安正想着,跑得太快,以至于一脑袋撞在了别人身上。
正要摔一屁股,一双手却将他拎了起来,还晃悠了两下。
赵云安抬头,就瞧见一个原本英俊,却明显宿醉未醒,带着浓郁酒香味的男人。
孟青霈笑道:“哪儿来的小崽子,撞到我手里,正好拿来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