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莹刚从外院回来, 林姨娘就急吼吼的拉住她进了屋,遣退了丫鬟才问:“可见到那常家的公子了?”
这话问的有些失分寸,但赵月莹知道姨娘就自己一个女儿, 从小到大都为她打算, 所以耐着性子说:“那位公子原在屋子里与七弟说话, 听见我的声音就回避了。”
林姨娘听了反倒是高兴:“是个知道规矩的。”
赵月莹握住她的手:“娘,这都是还没准的事情,你也不必这么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
林姨娘叹气道:“你可不小了,再拖拖拉拉下去就成了老姑娘。”
“难得夫人瞧中一个,这常家公子虽然出身单薄了一些, 可学识好, 如今已经中了举人, 若是春闱能高中的话也不错。”
“听说长得也还成, 黑了一些, 但身材挺拔健壮。”
“胜在知根知底,七少爷还去过常家,说是合家和睦的, 不比到时候榜下胡乱抓一个强多了。”
林姨娘这辈子也没受宠过几日, 惯来在刘氏身边伏低做小, 心气也没那么高。
在她看来, 与其机关算尽落到四姑娘那般的下场,倒不如听刘氏的话, 终归刘氏好脸面, 不会随意将女儿打发了。
想了想, 林姨娘低声道:“那日我在夫人身边伺候, 听她与大少爷聊了几句, 大少爷言语之间, 对这位常家公子也很是赞赏。”
“七少爷觉得好的,不一定真的好,可大少爷也觉得好,那人品肯定是不差的。”
赵月莹脸颊微微泛红,低头说了句:“左右我的婚事,最后还是要母亲做主的。”
林姨娘叹了口气,拉着女儿说:“那也得你自己愿意。”
“夫人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若是你坚持不肯,她也不会上赶着做主。”
否则的话,刘氏早就随便将庶女嫁了,哪里会拖拖拉拉到现在。
赵月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姨娘,七弟看着性子好,其实交友谨慎的很,他能跟常公子交好,可见对方才华人品都是不差的。”
“那你就是愿意了?”
林姨娘问了一句,赵月莹却不回答。
“这几日我让身边的小红去那边走了走,与那两个小丫鬟喝茶聊了聊。”
“那俩小丫鬟说了,常家父子不难伺候,平时很不挑剔,虽有一些乡下人的习性,可从不刁难人。”
“常公子品行也端正,对她们只是客气。”
赵月莹脸一红:“姨娘,你怎么还去打听这个。”
林姨娘嗔怪道:“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姨娘怎么就不能打听打听了。”
“你放心,小红机灵的很,不会被人抓住马脚的。”
赵月莹扯了扯帕子:“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人家还不一定愿意。”
“你要是肯,他们家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林姨娘连忙道:“莹儿虽说是庶出,可好歹也是伯爷的女儿,嫁给常家那叫下嫁,他们得敲锣打鼓的欢迎才是。”
“姨娘,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林姨娘见她羞恼了,连忙安慰:“好好好,那我不说了,既然你愿意,回头夫人再问起时,我就帮着敲敲边鼓。”
赵月莹红着脸没反对。
另一头,见常安爱吃酥饼,赵云安索性将剩下的都给他带了回去。
常父一看,惊讶道:“酥饼?”
他拿出一块尝了一口,高兴的笑了:“这味儿挺正,跟你奶奶做的有些像。”
“赵小公子真是有心了,怕咱们想这一口云州的味道,还特意让人做了酥饼。”
常安顿了一下,解释了一句:“是云安也爱吃,伯府的六姑娘特意为他做的。”
常父愣住了:“伯府的千金大小姐还能做这个。”
他又吃了一口,忍不住追问道:“伯府的六姑娘,那岂不是永昌伯的亲女儿?”
常安点了点头。
常父感叹了一声,又吃了一块酥饼,抬头看了眼儿子,嘀咕了一句:“这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
“爹——”
常安脸色有些严厉:“这些话不能乱说,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我也没出去胡说。”
常父讨好的笑了笑,又坐在儿子的身边:“阿安,这些年爹娘都没为你相看亲事,就是不想随意定下耽误了你。”
“爹娘知道你有志气,可娶一房能有助力的媳妇自然更好。”
“你奶奶说得对,这成亲就是结两姓之好,你跟赵小公子那么好交情,若是能娶了他的姐姐,这岂不是亲上加亲?”
小辈们有交情,与实实在在的姻亲关系,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常安叹了口气:“爹……那是伯府的姑娘,即使是庶出,也不是常家可以攀附的。”
“这怎么就是攀附了。”
常父急了:“你若能高中,那大小也是个官老爷,也不比别人差啊。”
“再说了,常家家底是单薄些,但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人姑娘若是嫁过来,咱家上上下下都供着她,对她好,绝对不刁难媳妇,这不比高门大户实在多了。”
常安只是皱眉:“爹,此事不要再提了。”
常父憋着气,却也拿这自小有本事,有主意的儿子没办法。
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再好好想想,要是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这可是永昌伯府啊,常父相信只要儿子高中,亲事是不用发愁的,可到时候是让别人挑,能找到啥样的媳妇全看运气。
家里头这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赵云安完全没注意到。
他再一次被常安的刻苦刺激,连带着也收了平日里的懒散,跟着一块儿用功起来。
常安养好身体之后,那是闻鸡起舞、悬梁刺股,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用来学习。
学业中有不明白的,他便拿笔记下来,等到赵云衢有空的时候再上门请教。
赵云衢也是进士出身,倒是很乐意好为人师。
他入朝为官多年,眼界学识自然不是常安可比的,一番教导让后者受益匪浅。
如此一来,倒是填补了常安学习中最大的空缺。
赵云昇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但他跟常安不同,宁愿拐着弯去刘家请教,也不乐意问自己的嫡长兄。
赵云衢曾提了两次,但赵云昇执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这是他们从小积攒下来的矛盾,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因为庶出的身份,赵云昇比谁都要敏感,最是不愿意向家中兄弟低头。
很快,时间便到了农历二月初九,春闱正式拉开序幕。
赵云安陪着常父,将常安送到了贡院之外,听着常父絮絮叨叨的嘱咐,常安只是笑着点头。
贡院外都是如此,每一位考生的家人都殷殷嘱托。
那头,小刘氏刚出月子不久,也坚持要过来,正拉着赵云昇的手说话。
赵云安等常父说完了,才说了句:“常兄,我在外等着你胜利归来。”
常安哈哈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才转身进了考场。
赵家人一直在门外等着,一直到考场的大门紧闭,赵云安才道:“二嫂,常叔,咱们先回去吧。”
会试一场得考三天,中间也不能离开贡院,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在外等着。
常父叹着气道:“哎,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赵云安笑着安慰了一句:“常叔宽心,以常兄的才华自然是十拿九稳的。”
小刘氏在旁撇了撇嘴,开口道:“小叔,那我就先上车了。”
常父这才反应过来:“要不咱也先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也没啥事儿。”
赵云安笑着说:“我会派人在贡院外头守着,这边有点动静咱们都能知道。”
即使如此,常父依旧是吃不好睡不着,常安在里头考了几日,他在外头就焦灼了几日,连带着嘴角都长出来一连串的燎泡。
赵云安安慰他,常父便苦笑:“道理我都知道,可这心里头老是悬着放不下。”
“云安,你也不用老陪着我,我没事儿,等常安出来就好了,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赵云安也没了法子。
回头等见到赵云衢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感叹道:“大哥,这几日见常叔那么焦灼,我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
赵云衢难得有空,便摆出一副老父亲的姿态来宽慰弟弟:“哪里不同,你跟哥哥好好说话或?”
赵云安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没考中,等几年再考也不怕,就算一辈子考不中,那还有蒙荫这条路可走。”
就像是赵云昇,一年没考中,只要他愿意就能继续考下去。
“最最最不济,文不成武不成的,留在家里头处理庶务也是一条出路。”
“可是普通人却没这么好运,寒窗苦读十年,对于寻常人家而言,阖家供一人读书已经吃力,若是没能考□□名,那不只蹉跎了岁月,更是拖累了一家人。”
正因为如此,常父才那么担心焦躁。
“这几日我安慰常叔,可说完了总觉得苍白,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就像这一次,常安上进赶考生了病,花销了不少银子,常家不算贫困,可若是再这么多来几次的话,恐怕也得倾家荡产。
更别提若是没有遇上他,常安这病还不知道能不能好。
若真的一命呜呼,全家人这么多年的投入全成空了。
赵云衢没想到弟弟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倒是不知如何回应。
赵云安自己先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哥,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得了便宜还卖乖?”
毕竟他出生在永昌伯府,占尽了地位优势。
赵云衢忽然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弟弟长大了,知道人间疾苦了。”
捂住额头,赵云安抱怨道:“我从小就知道。”
人间疾苦什么的,他上辈子可是从头至尾体会了一遍。
赵云衢笑了一声:“七弟,你能想到这些很好,但不能让自己困在其中。”
“什么意思?”赵云安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