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安此刻的心情, 只能用归心似箭来形容。
明明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离家,但或许是此次在云州经历了太多,期间又经过了一次中秋节, 心底便恨不得早些回去。
他总克制不住的想念亲娘、祖母、大哥和其他亲人。
要不是参加完琼林宴时间晚了,赵云安真恨不得当天就启程。
即使如此,临走之前, 赵云安还是叫来王管家叮嘱了一番, 不需要他多做什么, 只逢年过节派人去杨家村走一趟,看看小杨氏过得怎么样。
好让杨家村的人知道, 杨永年虽然不在了, 却还有人关注着小杨氏的生活。
王管家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常家那边也早早的打听好消息, 提前两天便送来贺礼,又另外送了书信和东西, 都是请他捎带回去, 送到常安手中的。
他们打听到杨永年的事情, 常父甚至说会让妻子偶尔过去看望一下, 让他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 装着行礼的马车便从赵家老宅出发了。
王管家一路将少爷送到了码头,临走还要给他磕个头:“少爷, 此去一别,也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伺候少爷, 小的预祝七少爷马到成功, 前途无量。”
赵家这边虽然是老宅,但除了几位少爷回原籍科考, 平日里少有人来。
赵云安已经考中了举人, 按照大魏的规矩, 即使将来他入朝为官,也是不能在云州任职的,自然也不太会有机会再来。
王管家此刻真心有些舍不得,惦记着这位七少爷性子好,还大方。
可惜他这辈子都得留在云州看护老宅子,没办法跟着去京城。
赵云安连忙扶他起来,笑道:“王管家,你也要保重身体,等日后我再来云州,咱们再好好叙旧。”
王管家忙不迭的应下。
等上了船,赵云安忍不住有些雀跃:“让船家快些,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马贵笑道:“一想到能回京城,小的心底也高兴的很,云州的饼也好吃,但总不如京城的饭菜对胃。”
“也是,一开始吃的新鲜,但终归不如家里头的合胃口。”赵云安也这么说。
常顺倒是觉得哪儿的味道都差不离。
赵云安笑了笑,又回头看向常顺:“只可惜林大人那边来了信,暂时没找到你父母的消息。”
常顺忙道:“找不到也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找。”
林志海确实是花了心思去找,但奇怪的是,不管是附近的村民,还是云州城的人牙子,都对常顺没印象。
常顺倒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毕竟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时间太久,线索也都没了。
常顺仅有一块铁片,但上面的字已经糊了,勉强认出一二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林志海信中写道:常家村附近村落无遗失幼儿,亦无灾情发生,常顺若为乞儿,或从他府流浪而来,或为私卖人口。
赵云安见他信中的意思,以常顺当年的年纪,不可能一个人从远方流浪而来,只可能是后者。
可若是后者,常顺又是为何孤身一人?
最难的是,在大魏私卖人口是违法的,既然是违法的行为,干这个勾当的人到处流窜,更不可能在官府登记,查无可查。
赵云安只能安慰了一句:“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总能帮你寻到亲人。”
常顺笑了笑:“若有缘分便能再见,没有缘分,那就算了。”
马贵一听,打趣道:“顺儿这话说得有佛理。”
常顺憨笑道:“我有少爷就够了。”
赵云安也跟着笑起来:“那好,这辈子不管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他们相伴十几年,相处的时间比父母亲人还要多,其实已经胜过亲人了。
来的时候,日头很晒,船上晒得坐不住人,也无法垂钓。
等到回去的时候,却是西风瑟瑟,与来时简直是两个极端,赵云安也撑不住坐在船头,只得又坐进了船舱。
马贵来回坐了几趟,这会儿倒是不晕船了,只是说:“幸亏还没下雪,运河没结冰,不然咱们回京就麻烦了。”
“这才九月初,不该下雪。”赵云安说了一句。
哪知道刚说完这话,转眼之间天空乌云密布,赵云安看了一眼,原以为是要下大雨。
谁料转瞬之间,竟是由片片雪花从空中飘落,洋洋洒洒的落入了运河之中。
“竟然真的下雪了。”马贵惊奇道。
九月份下雪虽不算绝无仅有,但也实属罕见。
赵云安出去一看,这雪还不算小,一时间河面上起了浓雾,很一片朦朦胧胧。
船家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生怕这样的天气惹出乱子来。
雪景雾景美丽动人,赵云安却看得频频皱眉:“今年的天气太反常了。”
夏季高温少雨,到了秋天却忽然下了大雨,剧烈降温,才九月份便开始下雪。
如此反常多变,百姓们怕是苦不堪言。
拖累了回家速度,又让百姓遭殃,即使下雪的景象再美,赵云安也高兴不起来。
马贵已经从包袱里翻出最后的一件衣裳:“少爷,快把这个披上,可不能着凉了。”
赵云安摇头拒绝:“还没那么冷。”
“可不能轻忽。”
马贵坚持道:“之前六姑爷就是仗着身体好,掉以轻心,结果到了京城就重病了,要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少爷,指不定就……”
“少爷,您要是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夫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赵云安心底无奈,只得套上了。
这场雪下得时间不算久,前后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停下了,船只夹板上只留一下一层薄薄的雪,船员一铲就都没了。
河面上,自然是一朵雪花都没留下。
马贵松了口气:“真怕这雪下个不停,要是下得太大,咱们还得半路停下。”
下过雪,船舱里头便冷冰冰的冻人。
赵云安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冻的厉害,感叹道:“怪不得六姐夫那时候冻病了,这船上靠着水,湿气重,比家里头难熬多了。”
马原有些懊悔:“是小的疏忽了,早知道要降温,就该多买些炭火带上来。”
赵云安倒是笑了:“谁又能想到会下雪。”
一个月前他们赶往云州的时候,天还热得让人想光身子,哪知道回来就需要炭火了。
即使如此,马贵还是觉得自己失误了。
赵云安活动了一番筋骨,倒是也没觉得那么冷,又让马贵烧了一壶水,三个人在屋里头喝着热茶,看着风景,倒是也有滋有味。
常顺不太会品茶,咕咚咕咚两口,一杯茶就没了。
赵云安好脾气的又给他添了一杯。
常顺就笑:“少爷别给我倒了,这么好的茶,我喝了也浪费。”
“茶水就是为了解渴,怎么能说是浪费。”赵云安笑道,“多喝点,就当暖暖身子。”
常顺只穿了一件薄袄子,他压根不怕冷,但也听话的又喝了一杯。
茶水喝多了,人就有三急,一会儿就往船尾跑。
“少爷,咱后头跟着一艘官船。”
赵云安一听,惊讶道:“官船?”
常顺眼神极好,还说:“上面站着那个程大人,就是琼林宴上那一位。”
他只远远见过程大人一眼,却迅速认出来。
赵云安一听也不奇怪:“秋闱结束,程大人等坐船回京也是正常。”
只是他也回京得急,倒是跟那群大人前后脚撞上了。
即使距离近,赵云安也没有丝毫停下来,跟后头那艘船打招呼的意思。
船只白日行进,到了晚上便放慢了速度。
因为船上也没其他人,赵云安索性让马贵常顺在隔壁船舱睡,这屋子够暖和,不像下人居住的那些阴暗潮湿。
既然屋子空着,赵云安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主人面子,反倒是让书童受罪的。
是夜,赵云安躺在被窝里,他年纪轻火力壮,倒是也没觉得有多冷。
马贵常顺却总担心他会生病,特意熬了浓浓的姜汤过来。
赵云安靠近一闻就皱眉:“你们这是往里头放了多少姜块,还不如直接烤一烤让我生嚼了。”
“少爷,这姜汤不辣,放了许多红糖的。”常顺笑道。
赵云安喝了一口就推开:“太辣了,我真没事,瞧瞧,都出汗了。”
“少爷,您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怕喝姜汤。”马贵不肯。
主仆三人正在纠缠着呢,忽然听见一声噗通。
赵云安一个翻身起来:“什么声音,不会有人不小心落水了吧?”
“你俩快出去瞧瞧。”
马贵以为他找借口:“少爷,天都黑了,谁会在外头瞎逛,您还是赶紧喝了吧。”
“不骗你,我真的听见了。”赵云安强调道。
常顺忽然竖起耳朵:“好像是有人呼救。”
他转身跑出去,赵云安提着灯笼追上去。
左看右看,忽然常顺指着不远处的船喊:“那边有人落水了。”
天色黑乎乎的,除了常顺这样的火眼金睛,赵云安也看不清,但也听见了那越来越小的求救声。
“船家,船家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马贵见状,连忙朝着对面喊道。
常顺迅速脱了衣服,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往下跳。
“顺儿,小心一些。”
赵云安有些担心,但他知道常顺水性极好,身体素质也高,也没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