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这一天的晚上,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一夜之间门,整个天地都笼罩上白纱,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赵云安难得没有晨起练武,反倒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睡饱了,整个人便神清气爽,连带着昨晚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屋子里头暖洋洋的,赵云安便不想起来,即使醒了还是闭着眼睛。
哪知道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睫毛。
赵云安无奈的抓住作乱的手:“做什么扰人清梦。”
“夫君不是已经醒来了吗,怎么能算扰人清梦。”顾季夏笑道。
赵云安抱住身旁的人:“难得臭小子不在,咱们再多睡一会儿。”
这个愿望却没法实现,没过一会儿,外头就传来赵琼中气十足的喊声:“爹爹,娘,琼儿来找你们玩了。”
里头没回应,赵琼就开始拍门板。
隐约还能听见丫鬟的劝阻声,小孩儿振振有词道:“爹爹教我要早睡早起,一日之计在于晨。”
赵云安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法睡了。”
“还不是你宠出来的。”顾季夏笑起来。
赵云安一想也是,他从来不拘束着孩子,从赵琼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亲爹黑脸,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等他套上衣裳起来,打开门一看,赵琼猛地冲进来抱住他的小腿。
小孩儿今天带着个黑皮圆帽,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爹爹,下雪啦,出去玩,祖母说你带我玩。”
八成是赵琼瞧见下雪兴奋,连金氏都管不住他,所以才让人送过来。
赵云安一把捞起儿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琼儿可用过朝食了?”
赵琼用力点头:“我吃了好多好多,祖母说琼儿很棒。”
顾季夏也慢慢走出来,笑着开口:“可爹爹还没吃过,空着肚子出去玩的话可不行。”
赵琼便要挣扎着下来:“那爹爹快去吃,吃完了我们一道儿玩。”
赵云安也没让孩子久等,毕竟他坐着吃饭,小孩儿就在旁边眼巴巴的等着。
三俩口塞饱了肚子,赵云安便拉着赵琼往外走:“咱们去你太祖母院子里,堆雪人给她看好不好?”
“好,祖母也要,娘也要。”赵琼人小志气大。
一家三口到了赵老夫人这儿,金氏果然也在,婆媳两个正在说话呢。
瞧见他们过来,金氏笑起来:“早猜到你们会过来,季夏过来坐,天儿这么冷,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顾季夏给儿子戴好了帽子,果然进屋去了。
也是赵琼的身体一直很好,不然下这么大的雪,长辈们可不敢让他在外头瞎玩。
随着孩子清脆的笑声,院子里的雪地遭了殃,很快被堆成了雪人、兔子等等,所有赵琼说得出来,他爹能堆出来的家伙。
金氏看着连连摇头:“小的爱玩,大的更爱玩,也不怕冻着手。”
赵老夫人靠在暖炉旁,眼底眉间门也都带着笑意:“小孩子家家的,就是爱玩爱闹才好。”
当年年轻的时候,赵老夫人并不喜欢孩子吵闹,除了赵弛之外,刘氏生育了三个子女,赵老夫人也并未提过让孩子住进如意园。
可她年纪越大,越爱孩子的这份热闹,觉得声音大的孩子才健康。
一听这话,金氏眉眼之间门也都是满意:“那倒是,琼儿这孩子在娘胎里头养得好,出生之后也健健康康。”
还拉着顾季夏的手说:“还是辛苦了我们季夏。”
顾季夏倒是被闹了个大红脸:“娘。”
这时候赵琼哒哒哒的跑进来,大声喊道:“娘,我要枣子当眼睛。”
顾季夏连忙站起身,不但拿了枣子,还那个黑豆花生,三个人一起装饰起雪人来。
偌大的院子,都不够赵云安施展。
很快,院子里就变得热闹非凡。
赵老夫人拍了拍金氏的手,笑着说道:“瞧瞧他们多好,你是个有后福的。”
金氏欣慰道:“一眨眼的功夫,安儿都娶妻生子了,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
“咱们当长辈的,最应当的便是多笑笑,少管事,这一点你就做的很好。”
“这人啊,自己看得开,这日子才能过得顺遂。”
金氏笑了一声:“母亲不也是如此,我当年入门的时候,心底也害怕的很,毕竟……生怕母亲会看不起我,为难我。”
“可谁知道等我进了门,才知道自己是掉进了福窝。”
金氏这番全是真心话。
当年的事情不必再提,可这些年来,金家都是依靠着永昌伯府,再者她进门就当寡妇,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克夫,命不好。
但赵老夫人却从未为难,对她很是宽容,对赵云安更是疼爱,正因为如此,金氏这些年才过得还算顺心,心性也宽和的很。
当年赵老夫人如何对她,如今她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媳妇。
赵老夫人柔声道:“你为了生了安儿这么好的孙儿,又是个极孝顺的,我又有什么好不满。”
婆媳两个笑了笑,倒像是一对母女了。
永昌公府里一派轻松。
蓦的,远处传来钟声。
正带着儿子玩耍的赵云安脸色一变:“是丧钟。”
顾季夏脸色也是一变,连忙拉住还在玩闹的孩子,赵琼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亲娘。
但是此刻,赵云安与顾季夏都竖起耳朵来听那钟声,就连屋里头赵老夫人与金氏的神色都变了。
但凡敲响了丧钟,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太子病逝也会敲响,为六下。
随着一下下丧钟,赵云安脸色越发紧绷,幸好第六声丧钟过后,很快就响起来第七声。
然后是第八声。
赵云安心底微松,很快又紧张起来:“是太上皇驾崩了。”
“季夏,你看着琼儿,我马上要进宫一趟。”
说完这话,赵云安走进屋内:“祖母,娘,听丧钟八下,应该是太上皇驾崩了。”
“去吧,好好陪着你大伯。”赵老夫人叹气道。
赵云安点了点头,迅速离开公府。
一路上,不少听见丧钟的大人们,都换下新年喜气的新衣,换上旧朝服往宫廷的方向走。
很快,他们便从宫人的口中得知,太上皇果然在今日凌晨十分驾崩了。
赵云安见到皇帝,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皇帝脸色平静,并无多少哀恸,看见他招了招手。
“赵爱卿,你上前来。”
赵云安上前。
皇帝便道:“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分外喜欢你,将你视作晚辈,你来灵前磕个头,告慰太上皇在天之灵。”
赵云安依言照做。
床上的人已经换上了寿衣,自瘫痪后,太上皇胃口极差,人也瘦了许多,此刻看着衣服底下都有些空荡荡。
太上皇的神情不算平静,似乎带着对尘世的眷恋。
可如今这个屋子里,连那两个啼哭不停的太妃,心底也并不为太上皇的死伤心,她们哭的,是自己未来无处依存的处境。
赵云安磕完头,便起身站在群臣之中。
站在他身旁的就是太子李云衢。
赵云安见他气色极差,面白如纸,却不让宫人搀扶站在那里。
“大哥,你的身体?”
李云衢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赵云安只得咽下去满肚子的担心。
皇后刘氏就站在皇帝身侧,此刻满脸伤心,倒像是比丈夫与儿子都要难过。
李云衢看了眼母亲的背影,微微垂眸。
“太上皇驾崩,即日起由礼部操办国丧,各寺院、道馆鸣钟三万次,诵经吊唁。
坊间门禁礼乐,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月之内禁止嫁娶。”
对比前朝时期,大魏国丧的规矩已经极为宽容,一百天后便能除服。
皇帝转身,看向跪满一地的文武百官:“召三皇子即日入京奔丧。”
这一刻,赵云安分明看见皇后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风雨欲来,无人知道三皇子回京后,会对时局造成什么影响。
也无人知道远赴西南的三皇子,此时此刻还是不是当年的心。
李云衢站在那里,面色平静无比,甚至没有多看皇后一眼。
卢氏下意识的紧贴着丈夫,抓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
这时候,皇帝招手,让皇长孙李瑾上前,跟随他一起祭拜先帝。
一位皇帝驾崩之后,无论是守灵哭灵,亦或者下葬出殡,规矩都极为繁琐。
赵云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底却只担心李云衢的身体。
等到夜幕十分,他才找到机会:“大哥,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大伯一定会体谅的。”
李云衢咳嗽了两声,叹气道:“我这样的身体,操不操劳都是一样。”
“可是……”
“安儿放心,父皇叫来了太医,不会让我劳累过度的。”
话说到这份上,赵云安也没办法再劝。
太上皇一驾崩,整个大魏都进入了国丧,不能喝酒作乐,娶妻嫁女,家家户户都得挂上白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