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都没什么活气儿,愣是让眼前这人一通话说得笑起来。
他换了个说法,说:“那感谢你及时的电话。”
说完走进门里,看向门框,“手拿开,要压着了。”
储钦白面无表情盯了他一眼,拿开手起身。
周声再出来的时候,一身寒气已经褪去了。
他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行李。
衣服是找储钦白借的。
白色棉质衬衣,面料很舒适。
穿在他身上除了宽松度大了一些,还算合身。
走出浴室的时候,储钦白正站在窗边。他已经脱了外套,正低头安装着什么,听见动静没有回头,开口:“吹风机在抽屉里,陈灯灯送来的姜汤在桌上,自己拿。”
“那是我的手机?”周声一边去拿吹风机一边问。
他刚刚出来就注意到了,储钦白手里摆弄的就是他掉进水里的那个手机。
盖子屏幕分离,各种零件摊了一桌子。
储钦白动作不停,“我看了,你这手机废了,泡水时间太长。”
“确实不短。”周声一时间没找到吹风机,蹲到了地上,边找边说:“当时掉进去其实就拿起来了,后来放在口袋里,但我衣服能挤水,等到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彻底报废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会修手机?”
储钦白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作不断。
抽空回头。
一时顿住。
明明是新闻里那个在混乱中都能淡然镇定说一句免贵姓周的人,就连半个小时前,见着他一句久等了,撑在伞下,风雨不忍袭的模样。
此刻却穿着自己衣服,湿着头发,蹲在他房间里找东西。
储钦白都晃神都一瞬。
走过去,在他身后弯腰拉开另外一个抽屉,“这儿。”
“啊,谢谢。”周声从他手里拿走。
他起身回头,眼里还有意外,“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修手机?”
周声点点头,“这也算技术工种吧,你将来要是不当演员可以去干这个。”
储钦白愣是给气笑了。
他习惯了这人偶尔会露出的极大反差感。
还有心情问:“你觉得这工作很好?”
果然。
周声:“手机是现代人必备物品了吧,需求量大。我还听他们很多人说,如果不工作了以后就去贴膜。既然连贴膜大家都想做,会修理至少比贴膜赚钱。”
“别废话了。”
储钦白简直是不忍听。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毛巾扔给他,“吹你的头发去,我就算会修手机,以后也不会去贴膜,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周声其实只是随扯的话题而已。
哪知这人耐心这么浅。
擦干了头发出来,储钦白给了他一部新手机。
“这是?”
储钦白:“我放组里的备用机,给你了。”
周声对电子产品的需求度不高。
但如今这世界没了手机寸步难行,而且工作需要不能不用。
他也没推脱,只是说:“多少钱?我给你。”
储钦白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缺一部手机的钱。”
白拿这样的字眼是不会出现在周声的字典里的。
没有现金,就转账。
但是拿着新手机周声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社交软件之前还能用指纹,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根本不知道初始登录密码。
好在手机卡能用,只是找回密码比较麻烦。
储钦白出去一趟他在弄手机,回来时还在弄手机,他都洗完澡出来了,半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用手机。
储钦白擦着头发皱眉站在床边。
“网瘾这么大?”
周声抬眼,“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储钦白一滞,生出一种被质问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周声说:“把我拉出来,顺便帮我验证一下信息。”
储钦白:“……”
最后的结果是,周声拿到了一个新号。
储钦白给申请的。
好友列表里就他孤零零一个人,周声看了良久,问他:“为什么非得要用新的?旧号里我如今也有不少认识的人。”
储钦白冷淡:“没人告诉过你?旧号头像太丑,名字也辣眼睛。”
周声直言:“就你说过。”
储钦白:“那他们真善良。”
周声其实不太用社交软件,工作上电话、短信,甚至是邮件更多。
微信消息很少回复,头像是自拍,是以前的周声照的一张顶着黄发的照片,昵称名字,岚城你周少。加过他的人最多说一句,周先生看不出来也年少轻狂过,周声从不在意。
像储钦白这么直白的,确实是第一个。
不过周声都习惯了。
新号就新号吧,都一样。
房间就一张床。
周声有点累,早早躺下。
如今这种环境里,谁也没对睡一张床表示出意见。
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人连床都没有。
夜半雨声骤响,雨势又加大了。
储钦白毫无征兆睁开眼睛醒来,沉默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
耳边另一个人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侧头看过去。
没有开灯,只有个隐约轮廓。
周声睡姿非常规矩,双手搭在身前,陷在被子枕头里睡得悄无声息。
储钦白想也没想,左手伸过去往人额头上一摸。
触及那温度,都没忍住低骂了声:“操。”
——
身体其实是有预警的。
比如睡下之前感觉忽冷忽热,足底像泡在冷水里暖不过来,进门前还说没觉得头昏,洗了澡出来半个小时反而有些云里雾里的混沌感。
周声自己都知道这场病逃不了。
之前那段时间是工作上容不得松懈,现在又在雨里泡得太久。
但有了房间,有了床。
精神一松懈,迫切想睡一觉的感觉更明显,他就放任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储钦白会半夜发现。
被人叫醒起来吃退烧药的时候,周声刚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迷蒙。
床头的灯亮着,让单腿跪在他这边床沿的储钦白笼罩在一层光晕里,感觉不太真实。
周声的意识还没回笼,仿佛还在梦里的幼年时期。
被唤醒的不悦让他不自觉往被子里埋了埋,仿佛面对着母亲,咕哝:“再睡半个时辰,就半个。”
储钦白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阻止这幼稚的举动。
语气不大好,“半个时辰,再睡十分钟你就要烧傻了,醒醒。”
周声这被毫不留情的声音彻底唤醒。
侧着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喃道:“啊,是储先生你啊。”
都这样了还不忘文绉绉叫人储先生,语气里多少带着点遗憾。
“怎么,失望了?”储钦白彻底掀开了他被子,把他头下的枕头抽出来垫在后面,“四十度,现在没法去医院,先把药吃了看看情况。”
周声这才撑着坐起来。
靠在床头,“麻烦你了。”
储钦白:“周总帮了不少人,现在自己病了,麻烦别人也应该。”
虽然语气也就那样,周声却意外这话并非讽刺。
周声拿过他掌心的药,接过水杯,“一点绵薄之力,也做不了多余的了。”
等他吞下,储钦白拿走了水杯,从床上起身放到一旁。
周声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暗沉的黑夜。
问储钦白:“现在什么时辰?”
“凌晨三点。”说完大概是听见周声在短时间内,两次用了时辰这个词,又说:“寅时。”
周声没怎么注意这点小差别。
只看着外面说:“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自己在问自己而已。
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头灯晕下的人,被子拉到他腰间,不再是两三个小时前还有兴趣说着让他去修手机的样子。
他好像瘦了。
这是储钦白当下才察觉出来的。
在岚城的周声就算清瘦的,可在这样一个夜晚看来,他突然发现他比之前更瘦了一点。
那搭在被子上面的手,腕骨都突出明显。
尤其是听见他忧虑雨势的话。
甚至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病骨支离这样的词。
储钦白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全国无数人盯着这场大雨,总会过去。”
第一次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类似安慰人的话。
周声笑笑,“知道。”
总会过去的。
这话在当下不是一句单纯的自我催眠,周声自己今天亲眼看见过,所以更相信。
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有温暖的被子和床。
原本是个好睡的夜晚,可自从醒来,周声就不太睡得着了。
身上绵软无力。
他只是提醒储钦白:“吃了药应该没事了,你快睡吧。”
储钦白和他一样靠坐着,两人都没说话,周围很静谧。
安静下来,周声才发现这个房间储钦白的印记很明显。
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柜上放了一个蓝绿色小瓶子。
散发的气息是储钦白身上惯常的味道,周声无法形容,好似比木香更清冽一点,冷冷的,但在这样的夜晚却也让人觉得温暖。
周声开口闲聊,“你们一开始去的不是影视城?怎么会来这边?”
储钦白:“这个戏要取一些这边特有的景,错过季节后期制作麻烦。”
周声想到从岚城出发前,他大包小包的那些行李。
不自觉弯了嘴角道:“我还以为你们拍戏全都是住五星级大酒店,你外婆还说你被人伺候生活不能自理,现在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配合道:“就像这次的事,你觉得什么都说了,她还能高高兴兴埋汰我?”
周声过了会儿才回答:“确实是不能。”
报喜不报忧,好像大多数人对在乎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东拉西扯,没什么重要内容,大多都是周声询问。比如他知道了现在的很多电影电视都是在绿布里面拍的,知道好的特效很耗钱,知道这个电影他也有投资。
他问什么,储钦白基本都会回答。
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周声就不太记得了。
他意识的最后只余一抹淡香。
那股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沾染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和枕套。
第二天早上七点,走廊里渐渐有了动静。
因为昨晚的混乱,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一个电影剧组。
组里的人也不刻意隐瞒,只是涉及到剧组内部的情况,会要求大家保密。
早上在楼下喝稀粥,不少人都凑在一起闲聊。
剧务组和后勤在一桌。
有人笑称:“拍戏遇上这种事,是不是说明好事多磨,咱们电影要大爆了。”
“迷信。”边上的人立马道:“杨导亲自执导,加上储哥这个活招牌,你觉得呢?再说,往前数数储钦白他哪部电影成绩差了?票房就算低一些的,口碑也从来没翻过车好吧。”
说到这个,有人压低声音嘀咕。
“昨晚接来的那些人里好像就有储哥认识的,晚上还住在一起了。”
有人嗤笑:“那又如何,昨晚我还和三个人一起睡了呢。”
一桌子人集体笑骂。
“谁说这个!”
“就是,只是在说认识,你这话一出都能看出你这人思想有多不正确!”
被骂的人无语:“谁让你们突然提这个,我这不是想起来昨天半夜储哥还去敲了导演的门,拿了特效退烧药,剧组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好吧。”
“是那位周总吗?病了?”
“哪个周总?”
“昨晚储哥去接的那位吧,当时挺晚了,我也就打了个照面,没怎么看清。”
“人怎么样啊?”
这也就是被困在这里的麻烦,剧组里一丁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
没有新鲜事,自然盯住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
先前没听说情况的人纷纷询问。
最初爆料人挥手,“都别八卦好吧,有本事你们当人储哥面问去。”
“算了,不敢。”
“进组至今一句话都没敢和他说过的人表示,问他还不如问导演,反正我是真有点怕他。”
没人发现楼梯口站了几个人。
剧组私底下也是抱团的,站在那儿的就是和任祈轩关系不错的几位。
任祈轩如今签了圣凯,前途大好,小演员想巴结,大演员不愿得罪,团队里的人更是捧着他。有他在的地方,话自然是往好听了说。
当即就有人看着桌子那边的方向,不屑道:“这些人也是有够无聊的,储哥好心帮忙,他们却在背后随便嚼人舌根。”
边上有人应和,“流言有时候就是这么传出来的,那个什么周总我怎么没听说?”
任祈轩一身休闲装,新晋电影小生,有流量有人捧。
即便放眼整个圈子,那张脸也算是很出色的。
剧组里的大多数人对他的私心心知肚明,但人家每句话都说得够漂亮,平常也会做人。
对着自己的助理道:“你去问问,昨晚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剧组鱼龙混杂,昨晚又来了不少不明情况的普通人,一旦闹大上了新闻,影响的不只是储哥,对剧组影响也不好。”
助理就听话地去了。
隔了几分钟下来。
“这么快?”有人问。
任祈轩的助理同样是个女孩子。
因为认识陈灯灯本想找她打听,结果正好撞上陈灯灯去储钦白房间里送早餐。
她在旁边偷瞄了一眼。
打开不到两巴掌宽的门缝,已经足够窥见房间里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也无。
储钦白出现在门口,声音有点刚醒的沙哑。
“这么慢?”他问。
陈灯灯把袋子递进去,“酒店里的粥都加盐了,我特地找后厨重新做了一份。”又压着声音问:“周先生没事了吧?”
储钦白接过袋子,“退烧了。”
房间里正巧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在问:“是谁啊?”
隔着门板,语气间可见熟稔。
尤其是那声线,像是蒙在被子里,慵懒到极致,又破碎至嘶哑。
轻易就能让人在脑子里能勾勒出一幅躺在大床上,暧昧而模糊的景象。
外面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嘭一声,门就彻底被关上了。
同样身为助理,她觉得自己比陈灯灯惨多了。
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儿。
说着艺人最不想听的话。
然后承受一堆人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想还好自己只是临时助理,跟完这个组她就辞职,到时候去网上开个小号,抖落她这些年吃到的瓜。
最新的这个瓜就叫——
扒一扒某超一线电影大咖藏在房间里的神秘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