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着,中也还是从口袋里抽出一瓶递给了一未,犹豫了会儿,他给自己也开了一瓶。
甜甜的,绵软又丝滑。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望着荒芜的擂钵街开始闲聊。
“1988年,托马斯·哈里斯写了一本悬疑小说,叫《沉默的羔羊》。我认真拜读了一番,失语了整整一个礼拜。”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是吗。”
“1991年,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拿下了第64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还有最佳男女角等五项奖项,真是了不起啊。”
“哦。”
“比起大多人都更加关注的男主角,我其实更喜欢女主角。”
“糟糕的成年人就是会对异性更感兴趣。”
难得见中原中也的调侃,一未失笑:“不是那样的,虽然我也不否认我是个糟糕的成年人这一点就是了。”
“女主说,在她小时候曾经被羊羔的尖叫声惊醒,农场主正在屠杀羊羔,她感到不忍,于是偷偷打开了羊圈的闸门。但它们只是站在那里,很困惑,不肯走。”
“所以善良的女主抱起一只羊羔逃走了,没逃多远就被警察抓了回去,她没能救下任何羊羔。”
“……”中原中也放下手里的牛奶瓶,抿了抿唇。
入野一未看着夕阳,光芒在他眼底漾出温色:“从那以后,女主时常在夜里听到羊羔的尖叫声。”
中原中也有些固执道:“羊羔是不会尖叫的。”
“可你听见了。”一未扭头看向他,“所以你还在这里。”
“……”
中原中也被那股视线和那些言语刺得脑袋空了一瞬,只能避开他的目光。
“我很喜欢那样的女主,她说,因为她太小,而羊羔太重,那是她无法长时间承受的重量——”
一未说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不过如果是中也的话,一手一只小羊也不在话下,说不定会直接把农场主揍个半死,然后直接统治整个羊圈,谁要宰了你的小羊就得先来试试拳头的滋味。”
“哇,简直是十足十的羊圈恶霸了。”
中原中也额头青筋直跳:“喂!”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每次在用语言挑动他的情绪之后就会接上一些让人哽塞的垃圾话。
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说什么,这不就完全分不清了吗!
中也腹诽半晌,等把自己的词汇全部掏空后才发现入野一未迟迟没有再继续开口。
许久的寂静让他有些不自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又开始不甘心。
我在不自在什么,明明是他挑起的话题,将话题收尾也该是他的工作才对!
怀着这样具有抨击性的想法,中原中也理直气壮看向入野一未。
然后他愣住了。
青年温和的注视着他,半张脸在夕阳下,以鼻梁为界限的剩下一半隐没在阴影中。
夕阳下的面容平和又舒缓,眼里带着关切的善意;阴影下的面容薄淡又冷清,眼里含着要将人从头至脚剖开的刺骨探究。
如此矛盾,却又融合得浑然天成。
接着,入野一未说出了那句令中原中也铭记了一辈子的——
犹如预言一般,让他在每个夕阳挥洒下的黄昏都仿佛置身于灵魂出窍的漩涡的那句话。
“尖叫的羔羊沉默着,「羊」之王却听见那声音震耳欲聋。”
“你太在意他们了,中也。看见什么就贪图什么,你的眼睛,又可有你想要找寻的东西?”
【羊羔献祭于良夜,于是张狂的欲念被收敛。
计划成功,我如愿以偿,却又惴惴不安。
我看见殉道者妄图创造一个甜蜜的梦,而达达先生伫立在梦的尽头凝视着他的羔羊。
身为犯人的我没有资格评价他高洁的怜悯。
达达先生,你的「共犯」衷心地祝你心想事成。
若非如此,这个世界对我们,还有什么善意可谈呢?
————《思想犯》四·节选】
敲门声将入野一未从写作中拽了出来,他看着屏幕上的休止符,美滋滋地合上电脑。
去擂钵街这一趟太划算了!
素材就像海浪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不仅是那些小孩,还有中也。
人类是多么复杂又精彩的生物,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编织成一个故事。
「我能当作家,实在是太好了。」
敲门声还在作响,并不急切,算算时间,似乎也到了福泽谕吉来工作的时候。一未想着,拉开了大门。
令人意外的是,站在门外的却并不是福泽谕吉。
一个身着西服的高大男人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不等一未有什么反应,他用与凶狠外貌不相匹配的恭敬语气说。
“boss想和您聊聊,入野先生,请您和我走一趟吧。”